大幕拉开,《参商》上演。
故事开始,李回舟饰演的小和尚第一个上场。他穿着粗布衣服,清清冷冷的,看向远方的眼神和寺院清晨的钟声一样幽深。
他看的是北疆,他的故乡。
小和尚叫慧静,是相国寺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扫地僧。他常年戴着面具,据说是在大火中烧毁了容貌,只怕吓到旁人。
京城繁华,相国寺即便位于北郊,也时常有来客,既有王公贵族,也有布衣人家。
天下之大,人各有烦恼,寺里同岁的小和尚也不例外。
小师弟慧月对他说:“师兄,我好羡慕你呀。”
李回舟问:“有什么羡慕的?”
慧月说:“方丈大师说,人的烦恼太多了,即便明白有生老病死,这短短的一辈子,还是会面临爱别离、求不得。但师兄你就不一样,你每日洒扫、诵经,又博览群书,不争不抢,大家都夸你看事情通透。”
李回舟笑了一下没接话。
通透么?
方丈可不是这么说他的。
方丈是他的恩人。当年惨遭灭门之灾,是方丈收留了他。对权力之争的幸存者来说,京城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丈给他取名为“慧静”,“慧”是辈分所需,“静”是对他的期盼。无病无忧,平静地度过余生。
可李回舟不愿,深夜梦回,他看见的都是一片血海中的冤魂。
方丈说,唯神佛前是解脱处。但四年过去了,李回舟并未解脱。
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日,相国寺来了一位贵客。
陆寻声出场,他是一位年轻的将军。
四年前,老将军战死沙场,小将军承袭爵位,接过父亲手中的鸿烈刀。
鸿烈刀是先帝所赐,《后汉书》有云,“著盛德于前,重鸿烈于后”,“鸿烈”是大功业,将军家历代忠良,如今年轻的新帝上位,亦对他们十分倚重。
陆寻声此次回京述职,也快该回去了。北疆局势不稳,他来求神佛保佑国祚绵长,战则必胜。
将军虽年轻,却也曾跟随前辈们驰骋沙场,打过不少胜仗,是无数姑娘们的梦中情人。他来相国寺衣着简便,去了甲胄,杀气也随之消散,配上那一双桃花眼,倒有点像京城的翩翩公子。
李回舟只见慧月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师兄,师兄!你猜谁来啦!”
慧月是个爱热闹的,连比带划,把今日见闻都给李回舟讲了一遍,本是分享新鲜事儿,却看到师兄脸色一沉,抿着嘴走了。
李回舟不管不顾地冲进茶室,说:“请将军允我一同前往北疆。”
方丈一惊,罕见地露出愠色:“怎么在贵客面前胡闹!”
李回舟跪下,拜了几拜,坚定道:“我能助将军得胜,击退蛮人。请将军许我谋士之位。”
陆寻声倒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个小和尚。他是个聪明人,军权在手,爵位在身,没点儿心思混不下去。相国寺方丈是什么人,当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而他方才的反应只能说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和尚非常重要。
茶室相谈被不速之客打断。陆寻声问了几个问题,没想到无论是策论还是兵法,李回舟都能言之有物,且一针见血。
陆寻声说:“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北疆,你能去吗?”
李回舟喜道:“能!”
方丈在心里叹气。命里该有的,或许非人力可拦。
当晚,李回舟去方丈那里拜了三拜。
方丈无奈道:“飞蛾扑火,并非大智,慧静,别被仇怨蒙蔽了眼睛。”
李回舟并未起身:“方丈待我恩重如山,我本该一生都留在这儿。可这件事不是私怨,如果不是宦党,老将军不会死,那些忠义之士也不会死。刺史不会蒙冤,天子也不会像今日一样时时受掣肘。”
方丈没说话。
不是每个嘴上说放下的人都能放下,如果他不是顾念与刺史的挚友情,他又何必收留这么个麻烦,尽心尽力护他周全。
这个小和尚是刺史唯一的儿子,可他在世人眼中也是逆臣之后啊。
方丈沉默不语,良久,才掏出一封密信。
这是刺史生前写给他的,只有寥寥数语,但若有机会,便是平反的证据。
李回舟眼眶一热,再三谢过。
第二日,李回舟便随陆寻声启程回了北疆。
军中多了个谋士,居然还是个和尚。众人有的新奇,有的厌恶,好在陆寻声治军森严,大家最多发发牢骚,并没有人真的敢戏弄李回舟。
陆寻声惊异于小和尚的勇莽和才华,但却不可能不防着他。
陆寻声的副将陈家烜策马上前道:“用面具示人,他肯定有秘密。”
“我知道,”陆寻声笑了一下,“是人都有秘密,他若能为我所用,也不是坏事。再说了,我不在的时候有你在,他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话我爱听。”陈家烜笑眯眯道。他与主将的关系更像亲兄弟,而不是下属。一起征战多年,陈家烜在军中很有威信。
一日众人进山,走在前面的人却突遭山匪袭击。驾车的小兵吓得慌了神,滚了几圈跌倒在路旁。马儿受惊,长嘶着往前冲。
陆寻声击退面前的山匪,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和尚在马车里!”
陆寻声心头一震,连忙往前追,忽然看见车里的李回舟猛地掀开帘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扯紧缰绳,凌厉的眼神与平日的温顺大不相同。
陆寻声顿住,在原地等着李回舟驾马回来。
两人在各骑在马上,马儿在原地踏蹄。他们距离很近,陆寻声甚至可以闻到和尚衣服上还有在相国寺染上的皂香。
陆寻声的近卫慌慌张张地赶过来,发觉将军没事才长舒一口气。
山匪压根没料到撞上正规军,被打得一败涂地,陆寻声也没料到半路还帮忙剿了个匪。
当晚众人在山里休息。李回舟熟练地捡柴生火,给自己取暖,火光映在他脸上,冰冷的面具似乎泛起一丝暖意。
陆寻声提着刀走过去,坐在火堆旁,看着李回舟的酒壶笑道:“和尚还能喝酒呢?”
李回舟低头跟着一笑,一语双关:“回不去了,喝就喝吧。”
陆寻声是一个常年在边关吃沙子的人,大漠孤烟见太多了,居然都觉得李回舟身上总带着和他年龄不相衬的苍凉感。
他伸手道:“给我喝一口呗。”
李回舟一愣,酒壶已经被陆寻声顺走了。将军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
陆寻声道:“好喝!可这不是京城的酒吧?”
李回舟缓过神来:“嗯,是北疆的。”
北疆最有特色的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雁归”。将士们打仗前常喝,希望也能平安归家。
陆寻声眼神深邃,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看透:“你对北疆很熟?”
李回舟笑了下:“是我家。”
陆寻声本意是借机试探,却没料到这么个答案。他也愣了片刻,又问:“你学过骑马?”
“嗯,”李回舟说,“北疆的孩子都会骑马。”
骑马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小时候他最喜欢和父亲同骑一匹马,小孩子调皮,他会背过胳膊,伸手摸父亲的胡茬,扎扎的,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