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个后晌说好的,今天吃完晌午饭,郭安屯背过彩兰悄悄地从锅里搬出两个又虚又软,碗一样大的白馍,包在汗巾里往后腰上一拴,就到了下河滩。等了一小会马桂花果真臂弯里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草篓子过来了,郭安屯二话没说就把两个大白馍拿出来放在马桂花的草篓子里。看见两个大白馍,马桂花的眼睛一下就闪亮起来,这种时候稀软悠虚的大白馍比啥东西都值钱,现在的粮食比金子贵。
郭安屯把包在粗布汗巾里的两个大白馍放到马桂花的草篓子里,说:“拿回去和茅茅一人一个。”
马桂花一感动钻进玉茭地就把裤子抹脱下去,然后一弓身两只手扶住篓襻儿,就把一个浑圆肥白的尻蛋子高高地翘撅起来。对郭安屯来说这早就是熟门熟路,这样的事儿他们常干,他过去不客气地就把那根东西从后面刺进去。两个人在茂茂密密的玉茭地里刚美哉哉地抽动起来,就听的哇哇的一阵喊叫,把正在野合的两个人猛猛地吓一跳。他们以为让人看见了,郭安屯把东西抽出来就赶紧往起提穿裤子。马桂花显得更是慌乱,提起裤子就要跑,这真是太丢人了,她不想当众出丑。“慢些着。”郭安屯悄声喊住正要往玉茭地深处钻跑的马桂花,他听出来这哇哇的叫声不在他们近旁,不是针对他们喊叫出来的,他们的苟且野合之事并没有被人发现。喊声是在菜地那边起来的,并且还伴着杂杂乱乱的脚步响了过来。郭安屯给马桂花做个手势,让她待在玉茭地里别乱动,他自己则侧着身从玉茭垅里钻出去。
从玉茭地里钻出来的郭安屯往道儿上一站,就看见月儿和巧红让菜地的光棍老汉哇哇叫着追撵过来。月儿巧红胳膊上都挎着草篓子,嘴里喘着粗气,头发乱蓬蓬的,跑的很慌张。光棍老汉手里提着短镰,嘴里哇哇叫着,追撵的很张狂。不用再问,郭安屯就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是这两个女人跑到菜地里偷菜,让光棍老汉撵出来了。机会来了,郭安屯双臂一举,把窄窄的道儿就堵严实了。跑在前面的月儿猛然看见政治队长伸展开两条粗壮的胳膊,把去路严严实实地挡住,心里就更加恐惧害怕起来,在月儿看来堵在前面的政治队长,比追在后面的光棍老汉更可怕。
前面没有了去路,月儿又不敢冲撞政治队长,她只好在前堵后追的夹击中停下步。后面的巧红就和月儿不一样,她看见堵在前面的郭安屯就像看到了救兵一样,尖尖地叫一声,窜过去就往郭安屯身后钻,生怕让光棍老汉逮住砍上一镰。
追撵上来的光棍老汉没有因为政治队长的出现而停下,他越过呆呆地停在一边的月儿,在政治队长身后一把逮住巧红盈盈一握的手腕,吐着浑浊的粗气对郭安屯说:“队长,这两个贼女人跑到菜地里祸害田禾。看,她把胡萝卜樱樱拽了一篓子。”
巧红猛劲地甩了几下胳膊也没有把光棍老汉的手甩开。光棍老汉那只粗糙的有些肮脏的手实在太有劲了,把巧红的细手腕都握疼了。巧红甩不开光棍老汉的手,只好把羞的通红的脸撇扭开,求救似地往郭安屯脸上看。
郭安屯没有太在意身边的巧红求救的目光,更没有在意失性变态的光棍老汉,只是一味地盯着前面的月儿看。月儿和巧红一样,脸上也是一片羞红,她脸烧烧的不敢往起抬,却接了光棍老汉的话,低声怯怯地说:“我没有拽队里的胡萝卜樱樱。”说话时把挎在臂弯里的一篓子木金枸侧过来让郭安屯看。
郭安屯正要往前向月儿走,身边的巧红十二分不高兴地说话了:“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人家的手腕都快让这憨憨老汉捏断了。”
郭安屯这才发现巧红白嫩盈细的手腕还一直让光棍老汉抓握着,他赶忙侧转过身劝说起来。光棍老汉是个什么人他当然知道,巧红和他也是好过一场的女人,他当然不能让巧红受了委屈,不能让巧红受了光棍老汉的欺负和耍弄,不能让光棍老汉占了巧红太多的便宜。他把脸转过来对光棍老汉笑着说:“叔,你把她放了,有我哩,她们跑不了。”
光棍老汉没有在胡萝卜地里把这个花梢好看的年轻女人扑压到身子底下去,没有找到那种感觉。一路追撵过来,也算没有白跑,总算是把她的手腕儿抓捏住了。啊呀呀,女人的手腕子原来是这样的,棉花一样的柔软,绸缎一样的光滑,柔柔腻腻的就是美。光棍老汉生平第一次牢牢地抓捏住了女人的手腕子,并且还是这么一个花梢好看的年轻女人,他真的不想丢开手,一辈子一回多不容易呀。他想把这白白嫩嫩绵绵软软的年轻女人的细盈盈的手腕子握在手里好好地把玩把玩,无奈政治队长在跟前三声接五声地叫叔。光棍老汉虽然身上有些毛病,但他不是真憨,他能分辩出锅大碗小。政治队长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他用粗糙的手最后再在巧红的手腕子上揉捏两下,这才丢开。丢放开后还纠纠缠缠地说:“队长,这个女贼娃子是谁家的媳妇,你看她拽了满满一篓子胡萝卜樱樱,把好大一片胡萝卜都糟蹋咧。”
巧红才不怕他再说这些呢,她和政治队长有那种关系,她怕啥,只要光棍老汉放开手就行。巧红鄙夷地看光棍老汉一眼,就啥也不在乎地跌腿坐在道边上,等着看政治队长最后如何发落她。
“知道了,叔,你赶快回菜地去吧,别再让另外的贼娃子掏这个空儿把别的菜作践了。这两个女贼娃子我处理就是了。”郭安屯看看跌腿坐在道边上噘着嘴满脸都是不高兴的巧红,再看看一直站在五尺远的地方垂头偏脸不敢吭声的月儿,觉得光棍老汉站在这里既碍眼又碍事,就想快快地把他打发走。
在政治队长的催促下,光棍老汉不得不提着短镰往回走,临走还再狠狠地朝巧红脸上剜一眼。“哼!”巧红用一声重重的鼻音回敬了他。光棍老汉在路过月儿跟前的时候再停下步,往月儿脸上看着就嘿嘿地笑出声:“这是上房院拴娃的媳妇,我认的你,真还和原来是一个模样儿。”光棍老汉闹不清巧红是谁家的媳妇,但他在月儿脸上扫一眼就认出月儿是谁的媳妇,当年闹土改的时候月儿骑着二老汉的毛驴从沟口里上来,他就站在皂角树下的人堆里。新媳妇月儿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十好几年过去了,他还忘不了当年月儿的那个俊模样。
“快招呼你的菜地去吧。”郭安屯不耐烦地朝外挥挥手,让光棍老汉快走。光棍老汉十分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他的菜地看菜去了。
把光棍老汉打发走,郭安屯心里就有了主意:放巧红先走,把月儿留下。巧红婆家娘家三代都是贫农,她和自己又有那么一层关系,她拽一篓子两篓子胡萝卜樱樱都没事;月儿就不行了,她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个权力,她做出这种事性质就不一样,就是对现实不满,就是在搞破坏。扣她两顶大帽子,还怕她再不老实听话。这样想着,郭安屯就先走到巧红跟前,看着她草篓子里嫩黄嫩黄的一篓子胡萝卜樱樱,就扳住脸,按理说他在巧红跟前是扳不住脸的,花梢的像狸猫一样的巧红和他长长短短好过一回,他怎么能在她脸前把脸扳住。但是不扳住脸把她先打发走,他就不可能把好不容易逮到手上的月儿制服贴。为了把月儿弄到手上,他还真在巧红面前把黑脸扳严了,他有意朝巧红放在地上的草篓子上踢一脚,说:“你就拽了队里这么多胡萝卜樱樱,你真能下的了手。你知道不知道胡萝卜没有了樱樱就长不成。等胡萝卜起出来的时候少给你家分一份。好了,你先走吧。”
跌腿坐在道边草地上的巧红瞪着狸猫一样的花眼,不认识似地看着这张扳起来的黑脸,心里感到好一阵的委屈,自己被光棍老汉追撵拉拽着欺负了一回,到了你跟前,不但不给一点点安慰,还扳严了黑脸朝篓子上踢,你的心就这么狠呀,干那事的时候你把光溜溜的巧红搂抱在怀里亲蛋蛋美蛋蛋地叫个不停,亲个没够。这阵子就把那阵子忘干净咧,巧红就成了只能拿脚踢的臭蛋蛋咧。真是个没良心的翻脸贼呀。巧红觉得在月儿跟前把脸丢完丢尽了,开春的时候,她挺着老大的肚子和月儿一起在场上晾晒麻袋,歇下的时候她俩躺在场边斜坡的嫩草里,亲口把她和郭安屯之间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拍着滚圆滚圆的大肚子对月儿说:也不知道肚子里这棵大南瓜是他们俩谁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现在月儿就站在脸面前,可他却这样对待自己。巧红由不得眼里就滚出伤心委屈的泪珠儿,心里也恨起他来。她才不走呢,她要向他要个说法:凭啥踢她的草篓子,踢她的草篓子就是踢她的人,踢她的心哩。
郭安屯扳着脸对巧红说完那两句话,就扭转身向月儿走来,他想巧红肯定会听话地提起篓子快快地走开,她毕竟是做下缺理的事情了,不走,留在这里受斥刮呀。巧红一走,留下的月儿就是盘里的菜,就由着他随意地夹吃了。
谁知巧红偏偏坐在那里不走,有巧红在跟前,郭安屯在月儿跟前就不敢太过放肆。他走到月儿跟前,月儿赶紧放下草篓子让他查看。月儿对自己是放心的,没有做下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她草篓子里全是绿绿的木金枸,连一根胡萝卜樱樱也没有,她心里没愧。但她放下草篓还是掩饰不住地露出一脸惊恐和害怕。月儿把草篓子放在地下,把明晃晃的叶子镰却紧紧地握在手上。
郭安屯没有翻验月儿的草篓子,就用手逼指在月儿脸上恶恶地开了口,他指过来的手指头差点就捅在月儿尖尖的鼻子上。月儿哆嗦着向后退一下,趔趄地差点跌倒。“你他妈的是啥人,也敢拽队里的胡萝卜樱樱,你这是在搞破坏。”开口政治队长就硬硬地给月儿上了纲上了线。
月儿哆嗦地忙为自己辩解说:“没有,我没有拽队里的胡萝卜樱樱,我拔的都是木金枸,不信你到我篓子里看,你问巧红。”月儿在万分危机的时候,想起巧红,想起巧红和政治队长是有过那种关系的,就往外搬说巧红。
“谁让你说话,你还有说话的权利,你还有抵赖的权利。你说没有拽,那你跑啥?这还用问,这还用看。”蛮横不讲理的郭安屯又往前近逼一步。月儿有理不让说,有嘴不让辩,她只有颤抖着往后退,在颤抖地往后退的时候她叫了一声:“巧红。”她期待着巧红能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郭安屯是那样的穷凶极恶,月儿又是那样的可怜无助。巧红腾地一下跳起来,对这个没有一点点人性的郭安屯,巧红开始恨起来了。月儿是她最要好的伴儿,她要站出来替月儿张目,她巧红怕过谁呀。“郭安屯,你少欺负人。”巧红疯子一样跳起来就尖尖地喊叫一声,过去一脚就把月儿放在地上的草篓子踢翻。被踢翻的草篓子骨骨辘辘地滚几匝,滚到郭安屯脚下,在翻滚的过程中草篓子里的木金枸草就扬扬撒撒地散落出一地。跳到跟前来的巧红指着散落一地的木金枸,尖着声叫道:“睁开你的眼窝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胡萝卜樱樱。欺负人也没有你这样的欺负法。”
郭安屯没想到坐在背后的巧红不但没有知趣地走开,反而还恶恶燥燥地蹦跳出来为月儿打抱不平。但是他拿巧红没有办法,她男人虎堆拿她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拿她有啥办法。因为他俩的事虎堆闹腾的还不厉害,把长枪提出来都放了,结果是个啥?还不是原帽旧鞋,她该咋还咋。她天生就是一个不在乎脸面的女人。郭安屯看着巧红怒怒的一脸火气,再看一下这满地撒出来的绿绿的木金枸野菜,摇摇头干干地笑两声,不说话了。
“月儿,咱们走,不和这没良心的翻脸贼费工夫。”巧红凶凶地喊着拽上月儿就要走。月儿舍不的散撒出去的木金枸,她还指望着这一篓子木金枸回去蒸菜做饭哩。月儿把翻滚在一边的草篓子捡拾起来,再匆匆地把散撒一地的木金枸草快快地捡拾进篓子里,这才跟上巧红逃也似地离开这里。
看着在小道儿上走远了的月儿巧红,郭安屯心里即有惆怅又有怨恨,为月儿再次逃脱而惆怅,为巧红的不知识抬举而怨恨。月儿和巧红在路尽头走的没影儿了,郭安屯想起玉茭地里还藏等着的马桂花,就赶紧再往玉茭地里钻。
玉茭地里那里还有马桂花,马桂花早跑的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