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已经三天没有来上班了。
旷工三日,按律可以开除。
但是张有贵实在是不敢,他怯生生地跟在方旖的身后:“小方总,这个,江玉是本市人,她或许……住在家里……也未可知?”
“那她家在哪里?”方旖的眸色是冷冷的。
扫过员工宿舍简陋的八人间,窗户上的水蓝色窗帘半遮着,遮住了方旖脸上冷峻的神色。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她也是在八人间里遇到蒋青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蒋青妍还青涩、还稚嫩、还……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方旖打量这个凌乱、狭小的员工宿舍,四张上下铺横七竖八,上面堆满了杂物。女宿,也是内衣袜子的乱飞。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不通风造成的霉尘味道。
连呼吸也变成了奢侈,枉论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谈不上任何居住环境。
比h大的八人间宿舍还不如。h大的八人间宿舍好歹还有书桌和衣柜。h大的宿舍……好歹那里是单纯的学习地方。
脏乱一些、逼仄一些,嘈杂一些,但是未来可期。
有能够期待的未来,有能够相濡以沫的青梅竹马……什么苦都不是苦。
方旖莫着不锈钢床架,这里呢?
衣物也只是用周转箱随意塞着,窗帘上的污渍不知道何年何月染上的,这里没有书桌、没有课本,没有蒋青妍心心念念的莎士比亚和纪伯伦。
这里哪里有一点蒋青妍的痕迹?
“哪一张是江玉的?”方旖扫过这凌乱的房间,虽然告诉自己蒋青妍一定有目的,但是什么目的让她屈居在这样的环境里?
融为一体?
方旖有些不忍想下去。蒋青妍在吃苦,她的锦衣玉食便显得那样可笑。方旖恨不得将这三年的时间重头来过,用苦行僧般的修行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方才能觉得心中好受一些。
没当班的女工打着哈欠指了指靠墙角落里一张上铺:“那张,她三天没回来咯,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中年女工一脸倦怠,她就不明白了,领导来视察就能不让人睡觉吗?语气带上了三分恶。
巴尔扎克教会我们的,肮脏的底层社会永远繁衍不出高尚的情操。越穷困,越潦倒,越自私,越污秽。
“不会回来咯,年轻女孩子,好皮囊,大把好出路,谁干这个?”
中年女工嘀嘀咕咕的,语气上挑,带上那么些意味深长——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好皮囊是天生的老天爷赏饭吃,不加以运用,便是暴殄天物。
女工半是眼红羡慕,半是自怨自艾:“谁年轻时候没有男人追着?呵,花无百日好……”
话是越来越听不下去,钱建雄一个箭步上来:“谁叫你说这么些有的没的。”他粗暴地打断女工的话头,也是救了她一命。
眼前这位小姐,可是容不得别人亵渎那位姑娘的……
女工嘀嘀咕咕:“不是你们问的嘛。”她就不明白了,那江玉看着也就是一个那样的姑娘。
怎样?人尽可欺的柔弱。
她四十多年的眼光不会出错,不出三两年,不,三两年都是说的有些长了,不出三两个月,定然是要爬上某个老板金士的床的。
即便自己不愿意?
哪里容得她不愿意?人生在世,谁不是随波逐流?不是心甘情愿的爬,就是被人绑着地送。
在这腌臜的地方,谁比谁高贵?
钱建雄又口头训诫了女工几句,旋即将那女工指明的,属于蒋青妍的物品一一打包。
东西少得可怜,仅随身一两件换洗衣物,生存的需求被降至最低。让人忍不住狐疑,那个女孩子真的真实存在?
或者仅仅是存在在画本子中的天仙下凡?在此间停留了一天两夜而已?
方旖不死心,她翻开蒋青妍的被褥,一支用了一半的国货润肤乳被人遗忘,留在枕头边上。
方旖打开,在鼻尖嗅了一下,是蒋青妍的味道。
“行了,收拾好了就走了吧。”她将那半支润肤乳收进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