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从空中一步一步稳稳踏风而下,立于她身边,神情漠然。
程安费劲抬眼,瞧着这么个容颜俊朗不像话的神祗,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只觉得胃疼。
她今儿真就倒了大霉,不仅雷劫没过去,临终了还让她见到这么个令人不悦的家伙,想起那些个让人不快的记忆。
他唇畔似乎动了动,声音极低,即便就在身侧,她实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只有他身后群仙高昂亢奋声音此起彼伏,拍马屁声一浪比一浪高。
“神君圣明!妖女得诛,实乃六界之幸!”
“这妖女蛇蝎心肠,残杀无数良善,就这么死了,实在便宜了她!”
“整整一城啊,多少男女老少连个魂都没留下来!要我说就该将她关在天牢里好好折磨,他们鬼窟酷刑那么多,让她挨个尝一遍才行。”
嘁。
程安早就习惯这些人说的废话,她眯着眼,死死地盯着谢湛那张俊脸,想去辨析清楚对方真假,红眸如同泣血,眉间水滴样的蓝色玄阴之印越发黯淡。
意识错乱间,她神情恍惚,记忆跟着错乱,已然辨别不清时间空间。
视线骤然黑下,谢湛跪在她身侧,她看不清他脸色,只看到谢湛脸色泛白,登时有些狐疑:“…谢湛?”
“……”对方没说话只是抬手,似乎下意识想替她渡一些延续生机的神力。
果然是幻觉。
程安叹息一声:“孽缘啊……”
她觉得自己明白了。
大道,是想让自己死的明白。
眼前这一幕,定是天道迟来的告诫。
——她参与谢湛神君情节,与神君结了姻缘,这偌大个因果压下,因此她雷云难度才与众不同。
“早知道,当时和离,便好了……”
程安嗤笑一声,低喃一句,并没看到谢湛微怔的神情,阖上眼。
灵体无可阻挡溃散化作光点消融空气里。
临终之际,程安不知为何,唯一的记忆是三百年前,她再寻谢湛,为天将捆压在谢他前时的情形。
他也像今日这幻觉一般,高坐云端众神之上。
只是那时他不同今日,气质绝冷,嗓音听得人同样心里发凉:
“本君与你之间是有一段情。不过世俗因缘本就不做数。本君今日不杀你,若来日再见,必斩之。”
……罢了。
她幽幽叹气,心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若再来一次,早点和离,大家都好。
五百年多前,他逼着自己成了怨鬼,三百年前,又折辱了她的心境,根基不好,心境驳杂。
也难怪,今日雷劫过不去。
.
寒冬腊月,屋外飘着绵软的小雪,落在青灰色石瓦,为若平古城披上素银。
程安回过神时,什么都没看见。
眼前一片黑,全身又热又燥,似乎坐在什么东西上面。
腰椎脊背跟和仙界打了一架一般,阵阵酸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头上?
好重。
程安试着晃了晃脑袋,沉甸甸地惯性下,头上的东西差点没把她脖子扭断,不仅如此,这一转,她还听见脑门上传来窸窸窣窣流苏响动的声音。
被谁困住了?
程安眼神一凛。
她一把掀开盖在脑门上碍视线的玩意,抓着摊开放在腿上,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块普普通通,毫无灵力的喜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