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柳平舟接到姜芫转交给她的簪子,心中就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心急火燎,终于回到了家,赶紧关好门打开信看。

夜色寂寥,忽而他耳边“嗡”的一声,面上血色尽失,拿着信的手在发抖。

这封信……分明是要与他断情的意思……

随从坐在门口台阶上,忽而看见柳平舟破门而出,流星赶月般冲出大门。

他懵了懵,赶紧跑着追上去:“公子,这么晚了您去哪啊?”

柳平舟头也不回。

随从的速度及不上他,很快就被落下老远,扶着一棵老柳树气喘吁吁。

“真是怪了,公子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遇到了急事。”他一拍脑门,“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还是去禀告给老爷夫人罢。”

随从这边去禀报郑氏,而郑氏已经在半道上拦截住了柳平舟。

暖风熏人,虫鸣阵阵。凹凸不平的青石甬路铺在花丛两侧,皎月光辉洒在上面。

郑氏身后跟着仆婢,站在他面前:“这么晚了,你急慌慌要去何处?”

柳平舟一颗心剧烈起伏着:“儿子突然想起有些事,现在想出去,一会就回来。”

郑氏笑道:“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天去办,还要非得你亲自去?”

“没……”柳平舟不知该怎么说。

“你也累了,回自己院里歇息罢。”郑氏吩咐身边的小厮,“送公子回去。”

说完,转身就走。

“母亲——”柳平舟上前一步。

“还有事吗?”

却听“噗通”一声,柳平舟跪倒在地:“母亲,您早就猜到了对吗?”

郑氏敛容,俯视着他。

“母亲,您今天是带着郑表妹去见了她吗?”柳平舟声音艰涩。

“这只是巧合。”郑氏没有让他起来,淡淡道,“我只是去看望阿芫,恰好遇到她也去寻阿芫叙旧罢了。”

“……是吗?”

郑氏面色平淡:“就是这样。你这般着急,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柳平舟这个时候还怕郑氏误会刘清姸:“她只是说,齐大非偶,只能……只能辜负我的心意。”

郑氏叹息:“如此看来,的确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好姑娘。”

“母亲!”柳平舟眼眶微红,“您和她说了什么?”

郑氏突然笑了:“怎么,你以为我会故意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若是你这般作想,就是太小瞧我了,我还不至于学那些恶婆婆的做法。我第一次见她,不过是随口夸了句她‘端庄矜持’而已,谁知道她……”

“可您带着郑表妹去了不是吗?”

“濯哥儿可以去,云姐儿不能去吗?这又是何道理?”

柳平舟面色微急:“可您明知……”

郑氏打断他:“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母亲,您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呢?从小到大儿子只求过您这一次。”

“我早就说过,你们不般配。这不是偏见,而是事实。”郑氏瞥他一眼,“我还听闻,今天万氏厚着脸皮去姜家,还去女儿哪里闹了一出是吗?”

柳平舟哑然一瞬,又道:“这与她无关,她是受害者。”

“我不管她多么可怜,多么不容易。我只知她的家人很难缠,很无耻。”郑氏深吸一口气,“你出去打听一下,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谁会娶那样出身的女子为妻?我不会让柳家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

柳平舟不愿听到郑氏这样说刘清姸,硬着头皮道:“柳家是书香门第,怎么能以世俗之论轻易下决定?”

郑氏挑眉:“你看不惯世俗之论,那你想没想过,你一没有读书科举,二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为何你一走出去就能得到别人的另眼看待和谄媚讨好?难道不是因为你出身柳家,难道靠的不是世俗人情吗?”

柳平舟心中大骇,面色雪白。

郑氏不想说这些打击他,但是必须要让他认清事实,他和刘清姸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柳平舟内心挣扎,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母亲,只要您答应我,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我会好好读书,不再出去乱跑了。”

郑氏神情复杂:“你父亲为着你不愿读书考科举一事打骂过你多少次,后来无可奈何便不再勉强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主动要求好好读书。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母亲……”

“无论你如何求,我都不会答应你娶她为妻,你祖母也不会同意。‘孝道’二字,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说完,抬脚离开。

独留柳平舟跪在原地。

望着郑氏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无力的跪坐下来,突然想起姜芫与他说过的话。

没有谁能随心所欲,陆维景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呢?

园子里发生的事还是在府上传开了。

大家不知内情,只以为柳平舟又犯了什么错被惩罚。横竖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是以大家井未放在心上。

但是郑云书带来的婢女听闻此事很是惊愕。

一个婢女一边铺床一遍道:“也不知道柳公子到底犯了什么错,郑夫人就任由他跪着。那可是石路,还是晚上。姑娘不妨去劝劝夫人,不要让她气坏了身子,也免得伤到了柳公子的身子。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郑云书正拿着一本诗集看,闻言不由沉了脸:“姑母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怎么能贸然插手?姑母虽然疼我,但我们也该恪守本分,免得被别人说我们郑家的人没规矩,记住了吗?”

婢女还是第一次被姑娘严厉斥责,忙上前请罪:“奴婢知错。”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又有一件事情传到京城。

厉北爆发了时疫。

好在发生雪灾的时候,皇帝处置了一大批知情不报的官员。新上任的官员无人敢隐瞒此事,赶紧写了奏本送到皇帝面前,井及时紧闭城门。

紧接着,皇帝派官员和太医去治理时疫。

姜芫一开始还以为皇帝会派陆维景去,用晚饭的时候便询问了他。

“朝中那么多大臣,陛下也不会事事都想派我去,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都擅长的。”

姜芫点头。

“不过,陛下派了安王去。”陆维景又道。

“安王?陛下不是一向不重视他吗?”

陆维景笑笑:“他是代替豫王去的。”

去厉北治理时疫虽然有危险,但若办好了便是一件大功,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定会加重。对于想要当皇帝的皇子来说,应该是件好事,豫王为何让给了安王?

姜芫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安王和豫王的关系果真如传言那般好?”

“越是将权力看得越重的人越是惜命,豫王身份再高贵,也是肉体凡胎,怎能免俗?”顿了顿,陆维景道,“况且,若是没有严淑妃和豫王,安王不一定能活到成年,安王此为也算是为了报恩罢。”

姜芫好像明白了一些,没有深入探究。

但是后来,她又听闻安素与她师兄去厉北的消息,惊愕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由衷的佩服他们。原打算去济世堂与安素一叙,谁知她到的时候两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两个坐堂大夫。

陆维景依旧很忙碌,大部分时间宿在书房。姜芫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已然不在意他的古怪行为了。

更懒得打探他的行踪。

殊不知,两人“感情不和”的消息传到了谭氏的耳朵。

“谭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陆维景这一个月大多宿在书房?”谭氏的陪房跟着谭家姓。

谭嬷嬷道:“这是真的。不过,也许是世子公务繁忙的缘故……”

谭氏翘起嘴角:“就算公务再繁忙,总不能每天都宿在书房罢?况且,两人新婚不久,陆维景又那么稀罕姜芫,怎么忍得住?别忘了,两人新婚头一个月,陆维景每天一下衙就匆匆赶回来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显露出嫉妒之色。

“还有一事……”

见谭嬷嬷面露踟躇,谭氏道:“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谭嬷嬷左右看看,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谭氏又惊又喜:“他们成亲那么久,居然晚上从未叫过水?”

“夫人。”谭嬷嬷低声提醒。

谭氏忙捂住嘴,高兴的绞着帕子踱步。

“这么说,两人竟然还未圆房?”

“兴许是。”

谭氏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平日瞧着陆维景那么宠她,原来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也不知姜芫这次是哪里惹他厌弃了,竟然连戏都懒得做了。”

谭嬷嬷道:“此事要不要透露给老夫人?”

谭氏抚着长长的指甲,眉眼得意:“不必。若是老夫人得知此事,定然会逼他们圆房,那么距离生出嫡子就不远了,我还是喜欢看两人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