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不辞辛苦的公子哥,正是蒋正卿,此时“啪”一声打开折扇,笑眯眯地道:“我自小身子骨弱,合该跟着陆姑娘锻炼锻炼!”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一个月以来陆霜仪算是见识过无数回了,她一个月前从福州回到京都,奉父命将皇城这边的产业都处理掉,玉康山那边出了些事情,具体是什么她还不清楚,但看父亲在信中的语气似乎情形不是那么乐观。
之前在靖榆院寄居的时候她也算见过蒋正卿几面,但都是点头之交,这次回来折卖绸缎铺子的时候正好碰见,不知怎么就招了他的眼,自那后上哪都能撞见他,堪称阴魂不散。
她捏紧手中挂着酒壶的草绳:“你们家那位王爷既然都已经前尘往事俱忘,何苦还要跟我师妹这头的人牵扯不清?”她在京都的消息向来灵通,早就听闻长公主殿下有意给小郡王择妃,长宁都死了,再纠缠以往的事情也没有意思,还不如就这般桥归桥路归路,两边都能落个干净。
蒋正卿敛起他惯常的嬉皮笑脸收了折扇,清俊的脸上难得带着些忐忑:“我跟着你与怀舟无关,与谷姑娘也无关。”这只是他自个儿一腔情思冲动下做出来的事儿,最后一句他到底没能说出来。
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望过来的眼眸澄澈,让陆霜仪愣住了。
两人对视半晌无言,最后还是陆霜仪先神情复杂地扭开头,背过身:“蒋二公子还是回去罢,我要给师妹清理坟头草,你跟来恐怕不合时宜。”
她再抬脚往山阶上走的时候,后头的蒋正卿果然站在那儿,没有再贸然跟上来。
他仰头看着那道蓝灰色劲装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林间,不由想起之前他见到陆霜仪的第一面。
那会儿还是刚入冬,他如往常般溜达去靖榆院找小郡王,想问问他眼疾是否有好转,可到靖榆院转了两圈都没看到人,反倒是瞥到一个姑娘坐在廊下哭。
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她独自坐在炭炉旁,抽抽噎噎地用火钳拨动炭火,然后从炉子里夹出一个栗子,一个红薯,一个芋头……
这情景太过匪夷所思,蒋正卿情不自禁就停下脚步,站在了院门口的暗处,盯着那边看。
然后又见她吸吸通红的鼻子,抹了把眼泪,继续拨弄炭火,又从里面夹出了一个芋头,一个红薯,一个栗子……
她究竟是往里头放了多少吃的!
他盯着她,心想总不能吃东西的时候还能边哭边吃吧?可她把烤好的那些东西夹出来后,就放在地上让它们在冰冷的天气中自己晾凉,不吃,只坐在那儿托着脸出神,好像在等谁一起吃似的。
可是直到天黑,她也没等到人,那些芋头栗子红薯就这么在寒冷的冬天晾成一块块冷硬的石头,成群结队孤零零地摊在地上,衬得她坐在炭火边的身影无比萧索。
能在靖榆院待着的必然是怀舟的客人,他不好贸然上前搭话,转身离开之际,蒋正卿心里想,若是他,定不会让她独自等这么久。
后来钦天监事发,怀舟昏迷,她收拾东西要从靖榆院离开时,他才得知她就是谷长宁的师姐,名叫陆霜仪。
原以为很难再有交集了,可没有想到一个月前他出门收购商铺,竟然还能再次与她相见,连他也不得不信或许世上真有某种天意,在冥冥中拉扯着有缘人。
思及此,他的折扇在掌中一打,下定决心般从她方才离开的路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