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抬头看看归雁塔的方向:“师父,您还担心谷施士会变得跟孤衔一样吗?”
永明睁开眼睛,耷拉着眼皮并没有回答。
鉴真却继续说道:“我觉得她不会的。”
谷长宁,跟孤衔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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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凤策在马车的颠簸中苏醒。
他睁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喊了一声:“福清。”
在外头赶车的福清连忙应声:“大人!您醒了!”今早与伍大夫接上头,好不容易熬了解毒的药给大人喝下,但荒山野林的不适宜养伤,他们便又往有城镇的方向赶了一段路,打算在天黑前将大人安置好。
听见福清应声后,马车里的虞凤策又没了声响,福清要赶车无法入内查看,只好有些犹疑不安地又喊了声:“大人?您没事儿吧?”
许久,虞凤策才哑着嗓子问他:“现在天黑了吗?”
福清抬头张望了下天色:“月亮刚升起来,属下加紧赶路,必定能在天黑透之前将大人送到歇脚的地方。”
其实伍大夫等人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头跟着,但如今赶路要紧,既然大人已经醒了,该是已经度过生命危险,转危为安了,停下来看诊反而浪费时间。
虞凤策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前头的城镇,骑马先行的玄隐卫已经找好了落脚点,福清停好马车,撩开车帘,就见他已经坐起身,直直地背靠着车壁,不知在发什么怔。
“大人,到了。”福清小心翼翼地喊他。
虞凤策如梦初醒,眼神漫无目的地在福清出声的地方游移,又问了他一遍:“天黑了吗?”
福清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转头看看门口点了长串灯火的客栈,又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小郡王,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您是不是……”后面的字眼如鲠在喉,根本说不出口。
反而是虞凤策比他冷静,多半自己也明白了处境,沉默片刻便伸出一只手道:“扶我下去罢。”
伍大夫替他重新诊了脉,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不停地在屋中踱步,口中重复念叨着:“不应该啊!这余毒就这么难清?!”
虞凤策靠坐在床头,在伍沛的百思不得其解中想通了关窍,这毒哪里不伤,偏偏伤了眼睛,只怕还是跟他分担了谷长宁的太虚瞳有关。
眼前的一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立马转头“看”去,竟然清晰地在这片漆黑里看到了一只灰蒙蒙的阴魂,那鬼魂只是路过,一闪身就又不见了踪影。
旁边的福清见他面向打开的窗子,忽然燃起了些希望:“大人,您是不是还能看见点儿?”否则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找到窗户的方向。
旁边踱步的伍沛闻言看了过来,却见虞凤策摇了摇头:“看不见。”
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眼盲跟谷长宁有关,否则传回长公士府中,等待她的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诘难。
这可把伍沛难倒了,他让虞凤策重新伸出手给他把脉,又倾身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即起身拿过纸笔写药方:“虽然不知这毒怎么就跑到眼睛里去了,但清余毒总是没错儿,就照着这药方抓,我就不信清个十天半个月,这毒还能清不完!”
福清总算松了口气,拿了药方出去抓药,独留伍沛站在床前,打量虞凤策片刻后意有所指地问他:“郡王爷的左眼尾处,是何时有的一道疤?”方才福清在,他看他不想说,便没有多问,事实上他作为一个大夫,对虞凤策的身体情况可能比他自个儿还要了解,这余毒不会莫名其妙跑去眼睛里致盲,这其中必定有原因。
“我是大夫,只有知道真实的病情才能对症下药,郡王爷就是再不想泄露,也不能瞒着我。”伍沛慢慢肃起一张脸,“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虞凤策清隽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半垂着眸,喉结轻微地动了动:“我这眼睛,恐怕还得请永明大师过来一看方有转机。”
伍沛原地跳了起来,带着薄怒道:“您这是不相信我能把您治好?”他素来心高气傲,还是生平头一遭被人看低自己的医术。
虞凤策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低声道:“伍大夫误会了,我并无此意。”他顿了下,“这眼睛盲得蹊跷,应该不只是外伤所致。”
伍沛皱眉不解:“郡王爷如何能肯定?我方才把脉并未诊出有内伤。”
虞凤策转头又看向了窗外:“因为我现下虽然看不见活人,却能清楚地看见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