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风含笑道:“是六皇子器重,在下也是铭记在心。”
如此客气一番,老督运便拍屁股走人了。韩临风看着他那几大马车的家私,半响不语。
看来这个督运还真是正经肥缺,最起码,上一任督运似乎赚得是沟满壕平,满载而归。
这粮草军营的将官,大部分都是守家待业,带着家眷常年驻扎。
为了迎接新督运的到来,这些属下们特意请了惠城酒楼的厨子来,在营地里大摆宴席,迎接新上司。
听闻都是带着家眷的,所以韩临风也带着苏落云来军营里走一遭,吃一吃接风宴,大家也正好相熟认识一下。
不过他们二人来之前,这营帐里的人已经笑开了。
原来有从京城新调来的押运官,正跟相熟的老乡讲述了一遍这位新督运的来历,以及他那盲夫人蹊跷的姻缘。
这等有意思的八卦,简直听得一众属下和家眷都乐开花了。
我的天啊,朝廷这是派了什么“神仙”夫妇下来!尤其是这北镇世子,居然还曾当街乞讨垫付酒钱,怎么听起来糊涂又窝囊?
如此贵子,居然娶个瞎子老婆,他本人得是昏聩到什么地步?
先前的督运善于逢迎,对听话懂事的下属,也不太管束。大家一起发财,其乐融融。
现在上司突然调任,来了个新督运,这些手下一时心里还有些忐忑。
可是现在知道了来者是什么货色,大家的心里也是一松。只待一会来人,挑拣好听的拍拍马屁,大家也就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了。
当韩临风带着苏落云入营帐的时候,起身相迎的那些下属倒是毫无防备的一愣。
我的天,朝廷这是派了什么神仙夫妇下来?
只见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朗,一身黑色戎装衬得腰板笔直,看向人的时候,眸光深邃逼人,让见者下意识要躲闪。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身材窈窕,容姿明艳,行走之间,宛如细步踩莲,被一圈狐毛围脖衬得脸颊细白如雪,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真是星辰汇聚入秋水,乌发之上盘着珍珠镶嵌的芙蓉花,看上去雅致极了。
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同时映入眼帘,真是冲击得人一时无话,只顾着傻傻欣赏。
最后,还是迁西军营的一位老押运官陈群最先反应过来,满面带笑前来相迎。
陈群是迁西粮草营的老资历,原本众人都以为下任督运应该由他接任,没想到京城天降了个纨绔子。
陈群表面没有说什么,这心里却老大不乐意。
上任督运便是个甩手掌柜,底下一应事务都是由着陈群来张罗。
本以为伺候走一位爷,便该他升迁了,没想到又派下来个废物点心,还是梁州北镇王府的世子。
陈群在此地耕耘甚久,也知道北镇王府是个什么样的破落户——就是顶了皇室宗亲名头混日子的没落门户,没什么了不起的。
所以他表面恭敬,可是这心里却对新任上司没什么敬意。
当几盏酒罢,韩临风问起了粮草营的辎重数量,还有运粮的日常时,陈群笑道:“这些都记录在册,不急不急。您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还是先歇息一下。在下一向帮着上任督运掌管粮草营的事务,也会尽心帮着世子您熟悉的。”
落云听了这话,将酒杯慢慢放下了。她掌管铺子时,也遇到过这样的掌柜,表面上看起来热情客气。
可是一问铺子上的要紧事儿就一推三六五,所问非所答。
这类人,往往私下里搞了鬼名堂,欺负东家年少,自己就瞒天过海,混些好处。
韩临风好像没听出来的样子,冲着陈群微笑举杯:“如此说来,有了老陈你,我到不用心急了,对了,我对营地还不熟,一会便请你代为引路,去粮库走一走?”
陈群听了连连点头,满口称是。
于是一行人吃完了饭,又在屯粮的粮仓走了走。
梁州土地贫瘠,不甚产粮,但幸好天气还算干燥,适合储存,天南海北运来的辎重都要在这里储藏,然后再运往前线。
嘉勇州虽然离此不远,可是气候却大不相同,那里因为靠山,气候阴冷潮湿,是存不住太多粮的。所以每隔一两个月,就要运一次粮。
在巡查粮库的时候,韩临风又不紧不慢地问了些要紧的问题,比如这些粮库的底座有些陈旧破损,为何还不修缮?要是雨天渗水,粮食岂不是要发霉了?
不过陈群这个老油条还是言语打着太极,就是不聊正事。
若换个雷霆手段的上司,当场就会申斥陈群,给他来个下马威。
可韩临风却好似不懂官场驾驭下属的这一套。在自己的部下面前,被副手这么下脸子,那位世子也不恼,居然还频频点头,俨然地里新长的菜,让羊啃了都不自知。
如此一来,陈群彻底放心了:就这?来几个都是白搭!
其余的部下也纷纷放下高悬着的心,有几个甚至还大着胆子跟韩临风邀约赌局,准备以后得空小赌一把,松泛一下。
韩临风也是来了兴致,居然不能等,再回到大营时,与众位部下玩起袖子摇着骰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如此荒诞走板的接风之宴席,在场的家眷们也是未曾见过。
一个个瞠目结舌之余,互相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落云。
一个瞎子,本就可怜,却嫁给了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
其中一个夫人,还压低嗓子,跟陈群的夫人说道:“我听说这位在京城里包了好几个花魁娘子,跟许多小姐也有些风流野史,你说,他怎么就找个瞎子当老婆?”
陈群夫人仗着苏落云看不见,挑了挑眉,在摇骰子的声音里也压低了嗓门道:“找个看不见的,才不好管他,风流起来,也更自在啊。”
她这一番话,再次引得诸位夫人捂嘴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