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戴维看着这一幕忽然愣住,他记得这架风车是房子刚刚建成时,治安巡逻队的其他队员坚决要求加上去的,因为这是亚维翁城的习俗,他们身为本地人自然不能例外。对于这样不值一提的要求,他没在意,随口就答应了,并在心底有些不屑,认为这样的习俗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而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那架风车从来都没有动过,罗宁裂谷里呼啸的风终年凶猛,却不曾将它的愤怒宣泄于咫尺之隔的城市,导致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风车都失去了意义,终日沉默俯首,怀念一段过去的记忆。
巨鲸飞过罗宁裂谷、飞过旧风车村遗址、飞过城市郊区、飞过瞭望塔群和桑达姆的大风车……飞过每一片有名有姓的古老遗迹,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流温顺地匍匐在它的翼下,沿途投落庞然的阴影,甚至将整片街区都覆盖。当人们听到响动,抬头望去时,惊愕地发现一条森严伟岸的岩石巨鲸正飞过亚维翁城的天空,飞过自己的头顶,飞向更远方灾难的尽头,他们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难以置信。而小孩子们却欢呼雀跃,一时间忘记了恐惧,为这种只在故事书中见到过的美丽却又强大的生命感到兴奋。
换句话说就是,他已经麻木了。
忽然,裂谷中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响,就像有一头庞然大物浮出了海面,海水从它的身体边缘倾泻落下,坠入海中时发出的声音。阿瑟·戴维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正从裂谷底下逐渐升起,跃过那些十几年来听得都有些厌烦了的风暴声,出现在自己的眼中。
他愕然的表情,或许可以媲美旧时阿维尼翁村庄里亲眼见着山脉在自己面前被吹走的那些村民,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鲸、鱼?”
“你们看,在鲸鱼的头上,有人!”
发朽的、腐烂的、磨损的……那些依稀还能看出过去模样的风车,架在一间间破败坍圮的塔房的最顶层,犹如从满地废墟里屹立起来的白色巨人,此时都在风的推动下缓缓旋转起来。那些老旧的轴承与扇翼,运作起来时发出吱嘎不堪的呻吟,让人很担心是否下一刻便会折断倒塌,沦为旧时尘土的一员。
一阵突如其来的晃动打乱了他的思绪,脚下的大地仿佛要撕裂般剧烈地摇晃着,很多年前就伴随裂谷撕张而变得脆弱不堪的岩石地形正在呻吟,树木的枯枝败叶在寒冷的风中簌簌发抖。
“看啊、是鲸鱼!”
所有的风车,都在转动。
语气感慨。
年轻的治安官能够看到那些黏附在巨鲸两翼上的七色花瓣和透明晶体、看到它底部犹如岛屿般嶙峋的缝隙间丛生的树木根须和微微颤抖的枝叶、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有人站在巨鲸的脊背上,一脸平静地注视着远方晦暗的天空。当天空中的鲸鱼和地面上的凡人擦肩掠过时,白色风车前的年轻人似有所觉,低头看了他一眼,却很快收回了视线,然后他的背影便连同那条岩石巨鲸一起,随着淡淡的樱草花香,消失在了阿瑟·戴维的视线尽头。
从裂谷中跃起、正往天空飞去的是,是一条由土与砂石、山与泥岩所构成的鲸鱼,它的脑袋触碰着两侧陡峭的悬崖,而巨大的尾鳍则在裂谷最末端露出痕迹,轻轻地拍打着风暴,搅乱了呼啸的狂岚。它的脊背比原野还要宽阔,上面生长着茂盛的七色樱草和魁伟繁荣的树木,甚至能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一座高大的白色风车的影子;两只鳍状的前肢显得与众不同,是表面覆盖着厚重岩石、边缘则飘浮着透明无色晶体的翅膀,看起来好像非常沉重,却跟没有重量似的随着裂谷中呼啸的狂风轻轻摆动着,托起了庞然沉重的躯体,轻松惬意地遨游于苍穹之上。
原本还欢呼兴奋的小孩子们也睁大了眼,张大了嘴,但却不是呆滞,而是陷入一种深深的羡慕与向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