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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时。
韩香骨拎着食盒回了村。
刚推开张家祖宅院门,便看到张朱蹲在正屋屋檐下。
“太平,别送了,算张叔求你了。”
韩香骨沉默了一小会,道:“现在送你小儿子去县上找大夫,孩子还可活。”
“你真信那什么南华老仙之言,是张奶奶给你们张家带来了霉运?是张奶奶导致你小儿子一直昏迷不醒?”
“小子!”
张朱噌的一声站起,怒视韩香骨,厉声呵斥道:“不许冒犯于吉老神仙!”
谈话不欢而散。
六月初十,韩香骨照例送饭。
六月十一。
天光微亮之际。
先是一声巨大咣当,随即张家祖宅东厢房门被急促拍响。
“太平,是我,你郭叔,快开开门。”
嘎吱声中。
韩香骨拉开房门。
瞬间狂风裹挟雨水灌进屋内。
睡眼惺忪的韩香骨立刻清醒。
“郭叔,怎么了?”
被雨水浇成落汤鸡的郭省,看着眼前一脸疑惑之色的少年,
看着少年被晒黑的粗糙皮肤,即使再不忍心,还是于叹息声中开口道:“太平……你,去地里看看吧。”
两刻钟后。
韩香骨站在自家地里,看着那一棵棵根茎暴露于地面的粟米苗,如一尊石像般沉默矗立。
仍由冰冷雨水浇湿薄衫。
少年身后,郭省死死捏着拳头。
别人或许不知,但郭省最清楚。
为了这五亩土地,少年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第一次锄草,然后第二次锄地播种。
第三次锄草、拔莠苗。
第四次锄草。
常常天不亮就下地,夜幕降临才借着月光回家。
皮肤被晒黑,蜕了一层又一层皮。
手上被摸出水泡、血泡。
几乎养孩子一样种出的庄稼,一夜之间,被人一苗不留,全部连根拔起。
对老百姓而言,这就是要人性命。
韩香骨蹲下身子,伸手捡起一株已长至尺许高的幼苗。
一股从未有过,即使亲眼目睹韩家被满门抄斩时,也未有过的深沉绝望感,如一只大手,狠狠扼住韩香骨咽喉。
少年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