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悦耳的笛声响了起来,宛如鹤鸣,江循本无意采取任何行动,右手此时却自行一动,换拳为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边晕起了一道光轮,腰间七枚蹀躞的其中一枚,也忽明忽暗地漾起了波纹,一把泛着红光的东西从手掌中凭空脱胎而出,于半空中绽开,只听得一声破空巨响,纷乱的石块雨点般砸落在江循身周。
——他被一把银骨红面的伞护在了下面。
江循也乖觉,抓过伞柄,一个辗转想要躲避下一轮攻击,可等移开伞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辗无可转。
整片假山石,被那声笛子仿出的鹤唳之声给齐齐削去了上端,自己已然暴露无遗。
如果没有挡过这下,恐怕此刻自己的脑袋已经不顶在脖子上头了。
江循:“阿牧你原来也不是那么废柴啊。”
阿牧开心脸:“唔,谢谢~”
奏笛之人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还没变声,声音未免粗粝:“何人?滚出来!”
江循乖乖滚了出来。
面前的两人均是衣冠楚楚,少年护在一个身量更低的人面前,满脸警惕,看清江循的脸后,才收拾起了戒备的神情,俯身行了一礼:“秦公子。”
江循正在斟酌该说“起来吧”还是“平身”,另一道稚嫩却稍嫌倨傲冷淡的童声就响了起来:“秦公子可是在寻你家那位低弱痴愚的随从?”
看到孩童一身飘逸天青色的褒衣博带,发上戴一只玉蝉,江循心中就有了分辨,大着胆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宫公子,你知道乱雪身在何处?”
宫异掸掸衣袖,也不看江循,颇自矜道:“秦公子酒醉后去得匆匆,那痴愚小子无人约束,竟敢碰我的天宪,我叫他在白露殿门口罚跪些许时辰,不算过分吧?”
江循瞄向宫异腰间悬挂的白色骨箫,皱了下眉,旋即又松开,并不直接作答,只留下句“那宫公子请便”,就朝二人的来路走去。
江循不爱吃瘪,当年也不是没有对付过亲戚家熊孩子的经验。那时候的他,带着观音菩萨一样慈和的微笑,向孩子家长送上了一整套黄冈试题、王后雄教育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让那个酷爱拆他电脑的侄子再也不敢登门骚扰。
但他知道宫异是何许人也,才能对他的熊格外优容些。
不过,在与宫异和他的小厮擦肩而过时,江循稍稍顿了一下。
那小厮的眼白里血丝太多了些吧?是没能休息好,还是有严重的肝病?
这小小的发现也只让江循的脚步耽搁了一瞬,夜色太黑,一切都看不分明,保不齐是看岔了眼。
……还是早点去把主角那个乖萌的痴愚小忠犬乱雪给弄回来为好。
宫异望着江循的背影,目光复杂:“……明庐,走。”
明庐却没有迈步,反问道:“公子,您还在介怀两年前那件事?”
宫异的小脸一僵,马上转回目光来,掩饰着往前走了两步:“那事……再提又有什么意思?人死又不能复生,我弥补不了他,可总不能就因为这要对他低三下四吧?宫氏的荣辱现在系于我一身,我怎么能……还有,你刚才何必下手那么狠厉,他是秦氏独子,若是杀了他,那秦氏可就真与我不死不休了!对宫氏又没有好处!”
他碎碎念着往前走去,而他身后的明庐,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诡谲的笑。
明庐的眼鼻都渗出鲜血来,喉咙深处发出液体流动的“咯咯”声,他用衣袖拭去流出的血迹,跟在宫异身后,拖沓着脚步,朝黑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