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一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也是过生日,各种场景纷繁错乱,最后却停留在一片混沌中,有人声音低沉温柔,在耳边道:“及冠取字,我送你一个字……宋微宋妙之,‘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多好。”
倏地便醒了。恍似昨天,宛若隔世。
抬眼望见楼船模型,下意识摩挲着船舷,再次数起那些七彩袖珍锦旗来。
“癸亥、甲子、乙丑……丙戌、丁亥、戊子。”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六面。手指顺着船舷摸来摸去,才发现整个栏杆都钻满了整齐的小孔,直径大小与旗杆一般无二。再往上,三层窗格外的围栏皆是如此,全部加起来不下百余个。
宋微忽然意识到,这些分明是预留给以后插旗子的位置。每过一年生辰,就添一面锦旗。他把楼船模型托起,果然,船底刻着遒劲锋利四行字:扬帆张锦,乘风破浪,福祚绵延,万寿无疆。
一时情绪激荡不已,许久才慢慢冷静下来。正欲缓缓回味,心底猛地一个念头闪过,如同寒流急剧降临,瞬间将人冻成了冰塑。
他想起来了,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庆祝过二十七岁生日。
不论哪一辈子,从来没有过。
顷刻之间,汗湿重衣。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无处着力。
正当混乱恐慌之际,一个内侍悄悄探头,见他醒着,忙道:“陛下,翊武尉薛璄求见。”
宋微急欲找些事情分散心神,背过身揉揉脸,强作镇定:“叫他进来。”
话说薛璄薛三郎,家世清白,能力不差,更兼忠心耿耿,殷勤体贴,早由七品龙骑尉升为六品翊武尉,编在秦显率领的皇帝亲卫队里。宋微在他心目中,也从白莲花升格为云中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海那山,时至今日,只可远眺仰望,不可玩弄亵渎。赴汤蹈火都是轻的,简直堪称肝脑涂地。陛下说往东,绝不往西,陛下说太阳是方的,绝不敢说圆。
他成日跟着宋微出入,又是心心念念在意关怀,自然比别人知道得多得多。总觉妙之这皇帝做得辛苦劳累,乏味寂寞,遂千方百计尽己所能讨他欢心。他这种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的情圣境界,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格外谄媚。然而对着皇帝谄媚,谁又能说出不是来?那不天经地义么。宋微看他情圣演得不亦乐乎,人也确实乖觉好用,也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且由他去。
薛三的生辰礼是早就送过了,临时得来一桩八卦秘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既能给皇帝解闷,又能趁机立威,便赶紧来汇报。
“启奏陛下,微臣适才得到一个消息,道是端王殿下私下请了教坊乐舞歌伎,预备晚间在府里庆贺上元佳节。”
先皇驾崩,安王端王理当与新皇一样,守孝三年。说是三年,依照礼制,守满二十七个月即可。如此算来,还有二十天,也就孝满除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