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翻了个身,将厚毯子盖到颌下。
船到桥头自然直,睡吧。
听着帐外来回巡逻侍卫的杂乱脚步声,心里却没有丝毫安稳可言。
胡乱睡到了后半夜,帐帘不过略微被掀开了一角,瑶姬就猛然惊醒。
她毯下藏着特意带出来的小刀,紧紧地攥在手中,蓄势待发。
算来算去,那家伙也该现身了。
他的轻功很好,即便能明显感觉到有人进了帐,瑶姬却仍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刺激她鼻翼的,是玄行身上独有的那股清茶味。
感受到床榻往下略压了压,瑶姬知道,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
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睡颜。
手中的刀又攥紧了几分,瑶姬却没有轻举妄动的打算。
根据预言卡的显示,她会活到大军到会鹿台的那天。
而且这次,卡牌上并没有什么隐晦的暗示。
比如之前的“不可招惹玄行”。
想想也真是够可笑的,险些把那家伙斩得人头落地,还能再得罪到哪儿去?
“都已经醒了,难道就没什么话跟为师讲?”
玄行轻笑着,戳破了她的伪装。
瑶姬咽了咽口水,仍闭着眼:“徒儿劝师尊还是小心些为好,没准帐帘上也涂了毒呢。”
“知道知道,为师算是长记性了,可观察了一整天,也不见进出服侍的宫女有何异样,总算才放下心来。”
玄行自顾自地感叹道:“苍天厚待于我,让我在临死前,寻到了个这么有趣的徒弟。”
瑶姬总算肯睁开眼,也不坐起身,就那么躺着看他:“师尊好像,很乐在其中?”
“实不相瞒,那日正巧是为师的生辰,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罢了。”玄行摸了摸自己圆润的光头。
瑶姬微微眯起眼:“生辰快乐。”
“是挺快乐的,活了这么多年,那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玄行望着虚空,口中喃喃道:“被心爱的徒儿摆了一道,身重难解的剧毒,无数侍卫乱刀砍,窗外还有整装待发的弓箭手……”
将那日的情形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玄行长叹一声,真诚地露出了愉悦的表情:“如此难解的困局,当真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瑶姬:……
天可怜见,她的初衷,并不是想让他开心。
“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过,要设一个世人都不能破解的难题,让我深陷其中,挣扎至死,可我期待着,盼望着,激动了半晌,却无味得如同嚼蜡。”
玄行的眉头,难得地锁了起来:“你懂那种感觉吗?就像期待了两年全羊宴,端上来的却只是一根羊骨头。”
瑶姬:我不理解。
许是这几个字也写在了脸上,玄行失笑地摇了摇头。
“顾桢的事情你放心,我许下的承诺,便一定会做到,只是不知,徒儿能否再给我设一局如此艰难的棋?那日的快乐太短暂,根本无法彻底重现,唯有夜夜思量,难耐啊。”
她还从来没听过这种找倒霉的要求。
曾几何时,她认为顾桢就已经很有受虐的倾向了,没想到跟他比起来,眼前的玄行简直不是一个次元级别的。
“你想找难事做,那还不容易?想个法子将分裂的六国再次统一,总共你忙活几天的。”
瑶姬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系统屡次提醒无法杀掉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若与他继续缠斗下去,今后每日每夜都要提心吊胆。
不如寻个别的目标,将他远远的支开。
就像给狗扔一块肉骨头,随便他去别处怎么啃咬,只要不来她面前碍眼就行。
玄行好奇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做这件事?”
“算是吧,师尊如此厉害,难不成连这么小的困难都没办法?”瑶姬眨眨眼,真诚期盼他能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滚吧。
然后在路上骨折吧。
伸手伸手搔了搔脸颊,笑得有点无奈:“也罢,谁让你这么对我的脾气呢?为师帮你把天下打下来,然后让你做女皇。”
“嗯?”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瑶姬豁然瞪大了双眼。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过!
系统曾经表明,只要日后统一六国的君王,对她说出那句通关密令,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可她却没有明确表示过,王位必须在几位主npc之间产生!
何必每日围着狗男人们打转?
她自己来当这个王,又有什么不可的!
玄行狭长的眼弯了弯,他从未在瑶姬的眸中,见到过这般夺目的神采。
他的乖徒儿,好像对统一天下真的很感兴趣。
心尖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扫过,玄行猛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也在偷偷上翘着。
他在笑。
为了其他人的开心而开心。
真是种奇妙的感受,从未体验过。
玄行摸着胸口,确认起伏的频率在微不可闻地加快。
从前某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突然具象化在了他的眼前。
故去的老玄行说过,唯有学会爱他人,才能解脱真正的寂寞。
如今他的心思被乖徒儿牵动,可就是尝到了些许“爱”的滋味?
玄行没真正经历过情感,一时间不敢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毕竟是个做师傅的,又不好直接问瑶姬,只得细细的品味着这种感觉,直到其彻底消失不见。
很短暂的瞬间,却如烟花炸裂般美妙。
老玄行曾经跟他说过,世间最绵长的情感,除了爱之外,还有恨和伤。
玄行想让这种感觉再持久一点,无论是哪种滋味。
他觉得,乖徒儿能够帮他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