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腼腆

瑶姬不知褚裕和这会子,已经在心中将他自己劝开了,只见此人眉眼柔和,面善得很,并无半点戾气。

对她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丝毫唐突都没有,不由得对他的提防也卸了些。

这世上,终归还是有正常男子存在的啊。

随着话匣子逐渐打开,绥廉王的目光也慢慢上移,直至最后,终能跟瑶姬对视而不避了。

只是这耳尖的霞,蔓延至脖颈的速度也忒快点。

瞧得瑶姬忍俊不禁。

好可爱的娃娃啊。

嗯?不对,这绥廉王不管怎么看,年岁都要比她稍长些,为何她会生出对方是“娃娃”的念头?

真奇怪。

察觉到瑶姬盯着自己的时间有点久,褚裕和的长睫微颤了颤,打下一片鸦色,不安地转动拇指的白玉扳指。

待她收回视线,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下意识轻叹出声,却又带了丝怅然若失的滋味。

瑶姬深感罪孽,再逗下去这孩子就要熟了。

嗯?孩子?

见鬼了,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不得不说,褚裕和真的很细心,临走时,站在门口仔细询问过她可有住得不舒心处,还说明日要为她换更宽敞的住处。

被瑶姬礼貌回绝了。

她又不打算在王宫多待,可见褚裕和如此盛情款待,也没法直接开口要走。

门开后,见大太监等人跟来,褚裕和面上的局促和温和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了那个高冷样。

亦如那日在万国宴上时。

瑶姬望着他与众宫人离去的背影,难免感慨。

此人就如同整个绥廉在六国中的地位一般,不甚出彩,很容易被人忽视。

若说他日后能铁骑踏平五国,扫荡天下,定是痴人说梦。

但只偏于一隅,守好这小小的国,也算是难得的安宁。

想着想着,瑶姬苦笑地摇摇头。

她倒忘了,虎萧国已灭,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五国了。

瑶姬长叹,刚要关门,却见玄行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身边。

未带锡杖,也未捻佛珠,眼中略带困惑神色。

“你们方才,干嘛呢?”

显然,这和他预料中绥廉王的反应,有亿点点不同。

“偷听墙根,小心长不高。”瑶姬损完他才想起来,这家伙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傅,又敷衍地补了声“师尊”。

“你方才,为何用那种神态看他?”玄行迷惑的根源,似乎还是出在瑶姬身上。

瑶姬不解:“哪种神态?”

玄行在回忆中沉浸片刻,似乎在找贴合的说辞:“暖暖的,像这光。”

说着,他伸手,将日照晃在自己的掌心,仿佛凭空盛了抔白而剔透的水。

瑶姬忽略他这奇妙比喻,随口答道:“自然是心生好感,才对如此。”

玄行侧首,狭长的眼略睁开些,恍惚片刻,复又眯成条线:“徒儿,不可轻信人呐。”

“师尊放心,徒儿走过的桥,比你踏过的路还多。”瑶姬刚要回去休息,突然想起这和尚还答应过自己一个愿望。

臭和尚这次难得的没有赖账,让她尽管提。

如今和亲之围已解,瞧绥廉王的态度,想来也不会无视她的意愿,强留她在宫中太久。

问题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瑶姬曾想过暂避祸乱,隐居过了安稳日子,可在这地狱难度的模式下,就算再不愿招惹是非,乱子也总是围着她走。

既如此,还是主动出击的好。

她考虑多时,认为最终有能力统一五国的,还要数那位深不可测的暮崇王。

如何绕过顾桢,去往他的身边,着实是件极难的事。

“师尊,你可能帮我杀一个人?”瑶姬知道这人颇有手段,且性格乖戾,疯起来六亲不认。

他说此生没交过长久朋友,如此说来,顾桢在他心中,应也不占多少分量才对。

“谁?十八王爷?三公主?靖炀王?”玄行霎时间来了兴趣。

仿佛隐退已久的手工匠人,突然又接到了棘手的活,让他手痒难耐。

当听见“顾桢”二字从瑶姬唇边流出时,玄行的眼难得地睁大了。

紧接着,妖孽般惑人的五官也因沾染上兴奋,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瑶姬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自己好像触发了这和尚某种不得了的开关。

“当真?徒儿,此言一出,可再无反悔余地了。”玄行的肩膀因怪笑微微颤着:“即便你日后想改了主意,百般恳求,也是不能变的。”

瑶姬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

她为一个疯子求什么?

“师尊莫不是想赖账不成?不改不改,就要这个愿望。”

玄行神经质地歪歪头,嘴角弯起诡异弧度:“好,好。乖徒儿,为师定满你心愿。”

风渐起,吹扬几瓣谢了的花,迷得瑶姬下意识闭上眼,揉了揉。

眼角似有泪被揉出。

再睁眼时,玄行已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目祥和。

是拿着钵上街化缘,过路人都会不自觉布施些香火钱的程度。

“师尊,别光说不练啊,何时动手?”瞧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瑶姬淡然问道。

“这个么,自然要等到洽和的时机了。”玄行买了个关子:“放心,一年内,定将他的人头送与你手。”

“什么?一年?”瑶姬不满地瞪着他,就知道这和尚是在故意骗人。

时局瞬息万变,没准一年内他自己都遭雷劈了,哪儿还能帮她完愿!

“若想缩短时间,那就得先完成为师的第二个指令了。”玄行抿着唇,似笑非笑地望着院内即将凋谢的虞美人,幽然提议道。

“还是那句话,一个指令,换一个愿望。”见瑶姬眸中怒气起,玄行嘴角笑意愈浓。

果然,瑶姬是他寻到的,最有趣的一个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