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都失了色彩。
只可看着她,只能看着她。
郎元愣在原地,竟连句整话都说不出,仅望着她出神。
瑶姬以袖遮唇,对他嫣然道:“过来。”
两条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与郎元的理智彻底断裂。
他想走得更近些,可瑶姬却伸手请他坐在了对面。
与她不过一桌之隔,郎元却觉得遥不可及。
连同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佳肴玉酿,都变得无比碍眼。
若是没有这些东西该多好啊……
瑶姬挽起宽袖,亲自为他斟了杯酒,郎元连忙起身接过,甚至感觉诚惶。
往日他惯用坛饮,连大碗都觉得不够过瘾,如今端着小小的酒杯,却半口半口的喝。
极舍不得,每喝一口,目光都从未移开过瑶姬身上。
“味道如何?”瑶姬再度端起酒壶。
郎元只顾看她,刚想回答,却忘了自己还未饮完,被呛个正着,立即咳嗽不止。
他连脸都有些咳红了,颇难为情地用手背擦着洒出的酒水,生怕惹得瑶姬不高兴。
幸好,对方似乎被他这傻傻的举动逗乐了,抿嘴笑起来。
郎元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索性故意咳得更厉害。
若她愿意看热闹,就算一生当个傻子又何妨。
“快吃吧,这些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瑶姬用筷子给他每一样都夹了点,从前她也给顾桢做过。
不过那次为了掩盖药的气味,她故意下重调料,弄得菜肴本身比药还夺人命。
如今郎元的运气可比顾桢的要好些,这些菜味道无恙,的确是她用心烹制。
“阿瑶,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吃饭?”郎元被她的热情弄得飘飘欲仙,恨不得往后余生日日都能过得这般滋润。
“你一直忙于公务,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当然得好好犒劳一下才行。”瑶姬将筷子放下:“他们请的不算,需得我亲自来。”
郎元吸吸鼻子,幸福到几乎有些心酸。
他想要的,始终是跟瑶姬单独相处,可惜从前她总是看不懂他的心思。
眼下总算开窍了啊。
因几日不曾亲近,两人间的关系已变得生疏了许多。
直至酒过三巡,屋内的气氛才总算热络起来。
郎元喝得面红,也许不知是酒的缘故,向她细诉连日的忧愁和不安。
瑶姬并未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对他露出安抚的笑。
在外人面前,虎萧王的架子始终得端好,但凡流露出半点软弱和无措,都会引得军心动荡。
这是个尚武慕强的国度,若想震服住手下的人,就不能有片刻松懈。
郎元满肚子的苦水,也就只能在瑶姬面前说说了。
“不过你放心,待援军一到,踏平康乐就指日可待!”他重重放下酒杯,喝开了怀后索性又捧着酒壶饮。
瑶姬酒量不算太好,原也喝不了多少,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我统一了绥廉,就征战突狄!那边农业丰富,物产资源远非绥廉、虎萧两国可比,嘿嘿,到那时节……”郎元心中早有一套计划,激昂讲到半晌,却发现瑶姬的兴致不太高。
他下意识止住话头,小心问道:“阿瑶,何事不开心?是……我的话太多了吗?”
在瑶姬面前,郎元向来不喜自称“本王”。
瑶姬瞧瞧他,刚想张口却又再次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郎元的再三催促下,她总算把话说了出来:“郎元啊,我有点不想做神女了。”
见她神色落寞,郎元再也忍不住,干脆坐到她身边,将其揽在怀中安抚。
“其实当初梦见天神之类的话,都是我信口胡诌的,不过是想暂时蒙混过关罢了。”瑶姬依靠在他的胸膛,闷闷不乐地说道。
郎元并未有半分责怪,只是轻拍她的肩哄道:“无妨无妨,你不是神女更好,省得受那些劳什子的清规戒律,不过当初那三个问题,你是如何答上来的?”
瑶姬莞尔:“是月巫给我透的题。”
“呵,原来是他。”郎元眸中闪过冷意:“他跑得倒快。”
“其实那晚,是我偷偷放跑他的,毕竟暮崇国派他当信使,若贸然杀之,恐怕会对你不利啊。”
瑶姬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郎元,你可能原谅阿瑶的擅作主张?”
郎元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几分:“尽说些傻话。”
“我自幼体质特殊,偶尔会做些预知未来的梦,所以才勉强维持住了神女的身份,可最近这段时间,我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瑶姬泪眼盈盈,似乎总算将心结摊开给他看:“神女的身份又不能说卸就卸,以桑罗为首的那些将军,但凡遇到战事吃紧,就要来问我拿主意,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弯翘起的长睫沾上泪珠,衬得她娇俏的脸更加楚楚动人。
郎元滚了滚喉咙,用手指轻轻帮她擦拭眼角。
因常年习武的关系,他的手不似那些文人墨客般细嫩,有硬茧且掌纹粗糙。
能拿稳刀枪,可触到心上人吹弹可破的肌肤时,却小心得近乎笨拙。
见瑶姬仍自责不休,他长叹了口气:“阿瑶,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说出来,你可别怪我啊。”
“何事?”瑶姬像是暂时被他的话吸引,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那日神庙……是我差人烧毁的。”
郎元早有心让她彻底摆脱神女身份的束缚,再加上月巫身份披露,更让他灭了对未知神明的崇拜。
就算瑶姬不主动提出想卸任,他也打算在彻底攻占绥廉后,解除她的神女职责。
即便是寻些小罪也可,只要能让她失去民心,退位便会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郎元边安抚着瑶姬,边说出自己的计划,他思虑周密,甚至还考虑过诈死之类的桥段。
瑶姬默默听着,良久后勾起唇角:“真是劳你费心了。”
“只要是为着你的事,就算再辛苦也值得。”郎元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其他意味,满足地回道。
瑶姬能明白他的心,便足够了。
“郎元,你为我操劳这么多,为何不跟我一起商量呢?可是信不过我?”她离开郎元的怀,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只是不忍你忧心,有些事,我去处理就足够了。”郎元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宠溺笑道。
瑶姬不满地偏过头:“好啊,你还有何事瞒着我,通通说出来!”
见郎元不肯吐口,便撒娇去抓他腰间的痒。
郎元自然是不怕的,却十分享受瑶姬对他的亲昵举动,装模作样地躲闪了半晌后,终于讨饶了。
曾经的三王妃纳琳,亦是死于他手。
郎元并非不懂那件宫裙的珍贵和特殊处,特意拿去给瑶姬穿,单纯是觉得只有虎萧国最好的衣裙,才配得上她。
似乎丝毫没想过,此举会给初到虎萧的瑶姬,带来怎样的麻烦和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