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低低一声叹息,虚空中缓缓显出熟悉身影。
眉眼清澈的少年望着她,一如往昔:“阿宁,我在这里。”
仿若害怕他下一刻便消失不见,长宁慌乱将他抱住,揉入骨血一般用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我怎么办啊……”
长宁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满脸是泪,几近声嘶力竭,“即便他还在我体内又怎么样……我不怕和他抗争,我可以压制住他的,我总可以将他赶出身体的……”
温柔的声音打断她,“可我舍不得。”
慕辞温柔地注视着她,重复道,“我们阿宁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不可以再受欺负,谁都不可以。”
“我们阿宁,值得所有最好的。”
神位也好,天眷也罢。
他只想将世间美好都加于她身。
他可以跌入泥里,可她一定要光芒万丈。
长宁只顾摇头,泣不成声:“我不要什么最好的,我只要你。”
“你不许消失,也不许离开,要一直陪着我……”长宁哽咽着,望着他的眼睛强调,“你答应过我的。”
“对,我答应过阿宁的。”
慕辞声音很轻,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只是睡一觉。”
轻吻一触即离,他的身形逐渐虚幻,声音亦有些悠远。
“我一定会回来,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阿辞!”
纵然长宁如何想要挽留,他的身影依旧如细沙散入风里,寻不到踪迹,亦无法捕捉。
一瞬间,仿若卸去所有力气,长宁身形摇晃了一下,很勉强才能站稳。
“……再等我一下,好不好?”
他消失前的最后话语依旧清晰在耳,长宁召出长剑,握紧了剑柄,仿若在汲取某种力量。
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阿辞从不骗她。
长宁想,她总能等到他。
若是等不到,她便去找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
即便寻遍世间每一处角落,她也要找到他失散的魂魄。
而在此之前,她要将那些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
满天霞光褪去,迎着一众复杂目光,长宁自光幕中走出。
玄清仙尊狼狈地跌坐在地,望着提着剑、一步步朝他走来的长宁,难得有些慌神。
他色厉内荏地斥责:“长宁,你这是想做什么?”
见她抬起剑,剑尖对准了自己,此中意味不言而喻,玄清仙尊语调有些发颤。
“你怎么敢……弑师是要受天谴的!”
长宁神情毫无变化,只是冷淡而平静地望着他。
在经受天雷淬炼后,她的眼眸已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缭绕着淡淡金芒的黑,却愈显淡漠深沉。
“九十九道天雷我都受了,又何惧多一道天谴?”
长宁抬手凝剑,毫不犹豫,一剑刺下,牵动天地灵气的这一剑,精准刺入了玄清仙尊心口。
望着玄清仙尊骤然瞪大的眼眸,她一字一顿,哑声道:“我的剑从来不偏。”
从前会偏,只是因为她想偏。
而现在,她只想他死。
即便是还不完备的神力,亦不是寻常修士能承受得了的,更莫说这凝聚天地灵力的一剑。
生机飞速流逝,玄清仙尊面上仍是不可置信,双眼直勾勾瞪着天,可等了瞬刻,都未等到天谴降临。
“看来,连天道都不承认,你与我的师徒关系。”
长宁语调极冷,一双清凌凌的眼眸中尽是漠然。
生死之际,好似什么都成了虚幻。
玄清仙尊怔了怔,看着眉目冷厉、持剑望着他的长宁,一瞬间,脑中竟晃过许多年前,初入宗门时,矮矮的小姑娘系着红头绳,笨拙拿着长剑,忐忑问他:
“师父,我这样拿剑是对的吗?”
昔日剑都拿不稳的小姑娘,今朝却能面不改色、一剑刺穿他胸膛。
纵然有些私心,可他带她回宗门,收她做弟子,是想对她好的……可到头来看,他却是伤她最多的一人。
玄清仙尊惨然苦笑,眼底尽是沧桑:“是我错了……”
“若能重来,我定然……定然不会再受奸人蛊惑……”
玄清仙尊吐字已有些艰难,却仍强撑着仰起头,一双浑沌眼眸望着长宁:“你可愿……”
长宁打断他:“不会能重来,也不会再有来世。”
“更不会原谅你。”
长宁平静地望着他,眸中无怨无憎,亦无半点感情,“相比裴柔,我更厌恶的是你。”
“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你没能做好师父,没能做好掌门,更没能担负起那正道尊者的职责。”
“却永远将过错推给别人。”
望着玄清仙尊眼底光芒熄灭,长宁一字一顿,缓声道:“我会彻底将你忘记。”
她既已成神,便是与天同寿。
无病无灾,不死不灭。
那些不好的前尘往事,只会成为她无尽岁数中被掸去的一粒尘埃。
根本不值得被记住。
最后看了一眼怀着不甘咽气的玄清仙尊,长宁毫无留恋转过身,一抬手,便将地上奄奄一息的裴柔和裴照悬空提起。
这些人不值得她再耗费心神。
可至少,她要让他们体会到阿辞曾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