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差,还十分不堪入目,又是在那种偏僻的山野间,市井小民嘴里不干不净的,吐着污言秽语。
将小景描绘得污浊不堪,淫|乱成性。
从前沈清源只觉得不堪,羞耻,难以言喻地羞耻。
根本没想过要听小景解释,毕竟林景当初,不也是如此么?
即便林景当初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却选择了那般不堪的方法。
以身饲魔,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沈清源很多次都想在,即便他们当初早就知道林景是为了保护天下苍生,才以身饲魔,但也接受不了,那样不堪的林景。
等待林景的下场,依旧惨烈。
只不过绝对不会再像当初那般,百般虐杀林景,会适当选择比较温和的方法。
譬如,将林景藏起来,一直到他死为止。
可真当他从小景嘴里听到时,又忍不住生出了怜悯来。
只觉得小景原本不该如此的,原本应该像头顶的月亮一样,高高在上。
而不是像现如今这般,低入尘埃。
不过很快,小景又将重登仙途了。
又能继续当玄门高足,一生都将风光无限,在师尊,还有他这个大师兄的保护下,平安喜乐,再不会有任何伤痛了。
小景依着拜师的流程,提前三天就开始焚香沐浴,静心打坐。
越无尘可能最近比较繁忙,又或者此前寒疾发作,让他多少负了些伤。
最近偶尔才会过来看他一两回,多是挑在小景已经入睡的时候。
也不做什么,就是过来看几眼,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很多次,小景根本就没睡熟,屋里没有点灯,昏昏沉沉的,他掀起一丝眼皮。
隐约就看见越无尘的脸,五官隐在夜色中,显得半明半昧,根本看不真切,唯独那额上的鲜红竖痕,是那般烈烈灼眼。
可一觉醒来后,越无尘早已离开,好像昨夜只是小景做的一场梦。
近来,小景的心里总是不太舒服,每次自己独处的时候,就不由自主想起林景。
想起风度翩翩,月朗风清时的林景,也想起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林景。
他害怕,自己也终将成为下一个“林景”,并且这种念头,与日俱增,没有半分消减。
小景在无极道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拜师大典那日,敏言给他送来崭新的道袍。
为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小景反复检查身上的道袍有没有褶皱,或者哪里没有穿好,心里默默过了几遍流程。
等到了所谓的“良辰吉时”后,小景便跟着一群弟子入场。
原本他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拜师大典那日,会有很多人到场观礼。
可真当小景亲眼看见会场上人山人海,乌泱泱地挤满了人时,还是着实吓了一条。
玄门百家齐聚无极道宗,各门各派也早就在专门的弟子引领下,从会场周围十二个小门依次入场。
各自坐在相应的场地上,头顶悬挂着本门的旗帜,身着统一的宗袍,每个人都不苟言笑。
偶尔会同相熟的宗门点头示意,会场虽大,但也井然有序,并不显得嘈杂。
自有记忆以来,小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而且还分别来自于不同的宗门。
原来玄门百家不过就是个统称,今日到场的,又何止百家!
小景深呼口气,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无须紧张,尽量守着规矩,按着流程行事便好了。
入了场后,原本还有些声音的会场,立马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纷纷打量着由弟子们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少年。
林墨白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小景。
他看见小景穿着崭新的道袍——并不是白色道袍,这让林墨白有些许的失落——人靠衣着马靠鞍,身着道袍的小景,不过短短数日,就好像从头到脚变了一个人。
身上再没了从前乡野少年身上的市井气,反而性子沉稳了许多,也变得十分有规矩。
一举一动根本看不出来,小景原是出身于南阳那种偏僻荒野的小地方。
也万万看不出来,小景曾经有那么不堪回首的身世背景。
听闻,越无尘这次是铁了心,要在玄门百家面前收徒,就连小景的身份,也对外声称是天剑宗宗主的养子。
说小景自幼体弱多病,遂不常露面。
林墨白知晓无极道宗,同太衍,天剑,缥缈三个宗门,相交甚笃。
几个宗门的宗主私底下也有些私|交。
但他从未想过,越无尘如此克己复礼之人,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公然徇私舞弊,给小景捏造了那样一个,看起来很有身家背景的身份。
如此这般一比较,林墨白当初想给小景捏造的身份,就好像脚底的烂泥一般不堪。
原本,林墨白也想到了小景拜入越无尘座下,须得同道中德高望重之人的举荐才可。
虽然林墨白很生气自己的二弟现如今变成了这般,不知廉耻,不辨是非黑白,心思恶毒之人。
但还是为了让小景能少受些风言风语,而写好了推荐信,让人连夜送往无极道宗。
也算是林墨白对二弟的一种补偿。
谁曾想,翌日推荐信就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把林墨白气得面色铁青,当时误以为越无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彻底不管小景的名声了。
可直到他今日入了会场,亲眼看见天剑宗的宗主下台,引着小景上了高台。
众目睽睽之下,将小景交给了越无尘,还顺带笑容满面地寒暄了几句。
这一幕幕落在林墨白眼中,是那么的刺眼!
越无尘如何能这般公然打林家的脸?
小景又不是没人要的流浪狗,他的家族,还有兄弟手足尚在人间,何时轮到一个外人引小景入场了?
林墨白胸膛气血难平,好几次要下场,站在小景身侧,引他入场,让玄门百家都知道,小景背后的靠山是姑苏林家,而不是什么天剑宗。
可又想起现如今同小景关系恶劣,只怕他下场了,小景也不会高兴。
若是在当着玄门百家的面,闹了些不愉快,且不说扫了道宗的颜面,就连林剑山庄也跟着颜面扫地。
小景又是那般粗野,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敢往外乱说,若是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让林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如此这般一想,林墨白即便再意难平,也终究坐下了。
余光一瞥,他就看见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林惊鸿,红着眼眶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的小景。
因为只有一只手臂了,林惊鸿就连鼓掌都做不到,只能适时大力拍打着自己的腿。
那满脸兴奋激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要拜师的人,不是小景,而是林惊鸿。
“你安生些吧。”林墨白从旁压低声道,“今日可不许再胡闹了。”
小景心脏砰砰砰地乱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般紧张过。
哪怕从前和罗素玄泡在一个木桶里洗澡,也没有这般手足无措。
天剑宗的宗主看起来挺年轻的,生得也非常俊朗,同样是锦衣华服的仙门仙首,可看起来就是比林墨白要平易近人。
似乎也察觉到了小景的紧张不安,天剑宗的宗主还不动声色地从旁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本座与越宗主相识多年,私|交甚笃。他的徒弟便是本座的徒弟,难得见他想破例再收一个徒弟,本座焉有不配合的道理?”
“多谢。”
小景想不到别的话,只能低声道了谢。
整个人很懵,明明此前都把拜师的流程背得滚瓜烂熟了,可真到了拜师大典这日,脑子里除了懵之外,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身旁,有人唱了声“请祖”。
而后一群弟子纷纷跪了下去,小景也赶紧随众人跪下。
场上严肃的气氛,让他有些不敢抬头,隐约能嗅到香烛的气味,稍微抬一抬眼,就能看见半寸玄色的衣袍。
小景知道,越无尘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站在高高的玉台上,接受着众多弟子们的叩拜,当着玄门百家的面,越无尘手执三柱香火,面朝祖师爷的牌位,声音听起来洪亮沉稳,响彻云霄。
“祖师爷在上,无极道宗第一百二十六代宗主越无尘,今日要当着玄门百家之面,破例再收一名亲传弟子,自当全心全意教导徒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框扶正义,锄强扶弱,发扬我道宗威名,不负苍生,不负道宗!”
这些字眼宛如夜深时,猛然敲响的洪钟,潮水一般迅速蔓延过来。
密密麻麻地压在了小景的心头,让他手心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小景显得有些仓皇失措,局促不安。
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越无尘认他为徒,竟然是如此的兴师动众!
从未想过,越无尘会召集玄门百家入场,就为了给他一个名正言顺,可以站在太阳底下呼吸的身份。
可真当小景懵懵懂懂地接受这一切时,他却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