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下一刻,小景就连汤带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还当着越无尘的面,如此挑衅他!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顶撞他这个大哥?
“算我多此一举了!不吃便罢!”
林墨白冷声道,起身,背过身去,正欲吩咐门生把这些饭菜全部都给倒掉,哪知门生全去寻找林惊鸿了,竟然连一个都不在。
偏偏小景还催促道:“林家主,能麻烦把你的破烂东西收起来吗?你把东西都堆我这里,我看得眼疼。”
林墨白的气都喘得比寻常粗了,暗暗安抚自己,自家弟弟,不值得真的动怒。
只要小景没有挨饿便好,其余一概不重要。
现如今小景同他还有些误会隔阂,待接回林剑山庄,好好相处一阵,便能冰释前嫌了。
到那时再找人慢慢教小景规矩,不急。
眼下既无门生帮忙,小景又催得太急。
林墨白不得不复蹲下身来,自行将分毫未动的饭菜,一样一样收回盒中。
可他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生在了锦绣堆里。
何时也没自己动手收拾过碗筷。
又在小景的反复催促之下,林墨白笨手笨脚地开始收拾,一不小心饭菜里的油点就飞溅在了衣袖上。
小景也很适时地“啊”了一声,从旁慢悠悠地说:“把衣袖弄脏了呢,可是此地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家。只有几条污浊不堪的小河——”
他故意在污浊不堪四个字上,加重了声调,“林家主恐怕不能沐浴更衣了,真是让人失望。”
“无妨,使个清洁之术便是了。”
林墨白蹙紧眉头,只觉得被油溅脏的衣袖,实在太碍眼了。
恨不得赶紧把衣裳换下才好。
可也知道此地偏僻荒凉,怕是没有条件沐浴更衣了。
只得赶紧收拾好了碗筷,使个清洁之术便是了。
哪知小景却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墨白。
直盯得林墨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忍不住抬眸与小景四目相对,他问:“你盯着我看作甚?”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此前我不小心吐到你身上了,后来晚上你潜入我的房中时,我见你好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那衣服真好看啊。”
小景冲着林墨白笑了笑,露出了一副完全看透他的眼神,学着他略带嘲弄的语气道:“原来,你也会使用清洁之术啊!”
此话一出,林墨白的手下意识一抖,不小心将装着红烧肉的盘子打翻,肉块混合着油汤滚落了一地。
甚至还有油汤飞溅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油汤太烫了,还是怎么了,林墨白的脸忍不住热了起来,低声道:“并非如此,我当时只是……”
“你当时只是觉得被人弄脏了衣袖,真的很脏很脏,脏到你明明知道,我那时痛楚难忍,食不下咽,很有可能活不过当晚,你都没有想过,要怎么让我这个无法进食,连喝口水都很艰难的凡人,尽量吃点东西。”
“甚至,你神色冷漠,无比嫌弃我的吃相,觉得我是故意不好好吃饭,才把饭菜吐出来,又故意弄到你身上的,对不对?”
小景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声音也很轻。
语气平缓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落在林墨白耳朵里,就是那么的不、中、听!
林墨白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
又突然发现,他没什么可解释的。
当时也只是本能反应,觉得那很脏。
遂下意识就回去换了身衣服,甚至把那身被弄脏的衣服,直接让人丢掉了。
根本没有想过小景会观察得如此仔细,又记得如此清楚。
更加没想过,原来小景还会记仇,把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拿出来说道说道。
这太不像林景了。
林景就从来不会将这点小事记在心里,为人宽容大度,豁达爽朗,哪里像小景这般斤斤计较,睚呲必报。
林墨白望着小景平静的脸,甚至还想着,若是小景有朝一日,重新修道,只怕依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情。
日后怕是不会给林剑山庄带来荣耀,还会与林家成为仇敌。
与其让小景反过来狠咬林家一口,还不如彻底断了小景的修道之路,让其终身无法修道。
只当个普通的凡人,碌碌无为一生,也好过将来有一日,小景恢复记忆后,仗着修为高深,肆意妄为,为祸世间,再走了当初一模一样的路。
如此这般一想,林墨白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小景的目光顿时深沉了许多。
越无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异样的眼神,抬手将小景护在身后,冷声道:“林家主,令弟迟迟未归,你还不去寻他?令弟一向任性妄为,方才又受了委屈,只怕要气上许久。”
林墨白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暗道是自己太多疑了,小景何来的本事,能重修道术,只怕终其一生,连个门中最普通的弟子也不如。
当即也从善如流地笑道:“多谢越宗主提醒,在下这便去寻。”
顿了顿,他又对着小景意味深长地道:“阿轩,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之后便起身往林深处走去。
小景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方才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即便他反应再迟钝,再什么都不懂。
也察觉到方才林墨白对他动了杀意。
深呼口气,小景更加确信,自己一定要修道,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还有身边重要的人。
从目前来看,也许同越无尘回无极道宗,才是最安全的。
“阿轩,夜深了,你也累一天了,睡吧,睡醒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越无尘从旁轻声道,铺了一堆干草,让小景躺下去。
小景没拒绝,才一躺下,身上就盖过来一件衣衫。
低头一看,却是越无尘的道袍。
“睡吧,我会在此守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不知道是否太过疲惫,还是潜意识里对越无尘有了一定的信任。
小景抱着双膝,把自己缩成了很小一团,没一会儿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小景再一次回到了雪山,也再一次看见了雪地里躺着的林景。
他看见林景仰面躺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周身的白雪。
林景的嘴微微张着,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还参杂着些许破碎的内脏。
小景在梦中并没有觉得恐惧,反而缓步走了过去。
并肩同林景躺在了一起。
他想知道,林景临死前在看什么。
可头顶灰蒙蒙的,雪越下越大几乎要把林景给埋住了。
小景忍不住侧头望了过去,就见林景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低声念叨着什么。
但声音听起来很浑浊,根本就听不清楚。
小景凑过去,倾耳细听,就听见那一声声沙哑的,哀怨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师尊。
师尊……
待小景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醒来后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二虎娘喊他起来吃饭,正要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