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双手去接,小景很有礼貌地道谢。
哪知手还没触碰到那衣裳,就被一只手臂从旁横了过来。
直接将衣服挡开了。
“啧,玉龙,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才我看你半天了,你光问阿轩冷不冷,那有什么用?都不见你脱衣服给他披,我脱个衣服给他穿,你怎的还不乐意了?”
小景也应声抬起了头,不解地望向了陈玉龙。
“我没有不乐意,只是,我是修道之人,身子骨比普通人耐寒,所以……”
越无尘一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嗖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外袍拽了下来。
然后披在了小景的身上,越无尘缓缓出了口气,又道:“我担心你也冻着,还是让阿轩穿我的吧。”
如此,那个村民才笑了笑,也没太当回事儿。
小景抓着身上的道袍,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降真香气。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道士身上都有这种气味,小景曾经在罗素玄,越无尘的身上,都嗅到过这种气味。
还参杂着几丝清冽的雪松味。
小景对这种气味,莫名感到熟悉,既心安理得,又有些惶恐不安。
总有一种,他头在艳阳下,身却悬在悬崖峭壁上一般。
心总是漂浮不定。
悄悄偷觑了身旁的陈玉龙一眼,小景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
而是在望着面前冲天的火光。
好像方才给他披衣服,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大哥应该是把他当成二虎子一样的弟弟看待了。
除此之外,根本没参杂别的感情。
...小景想清楚后,就把道袍裹紧了。
再缓过神时,火光渐渐熄了。
几个村民拿着铁耙子,上去翻找,看看有没有骨头什么的,还没烧成灰,如果有的话,那就趁着骨头脆着,赶紧碾几脚。
虽然说,陈有根是罪有应得,但总不好放任着他的骨灰不管。
人死罪行散,死都死了,也不好再拿他的骨灰出来泄愤。
由几个和陈有根家,稍微攀点亲故的村民,取过一个小瓦罐,把草木灰连同陈有根的骨灰,一同装了进去。
打算回头找个地儿,把骨灰坛给埋了。
为了防止陈有根死后还不安生,村民们很谨慎小心,问陈玉龙讨要镇压亡魂的黄符。
越无尘此前在祠堂,已经将陈有根的魂魄打散了,但为了安大家的心,便给了他们一张黄符。
等做完这些之后,夜色更深了,已过了子时三刻。
几个官差互相推搡,将其中一个推了过来,道:“道长,是这样的,此前有五波人上了孤山,但一直没下来,我们几个都是普通老百姓,也挺畏惧什么牛鬼蛇神的。不知道长可否替我们上山,把那五波人找回来?”
越无尘道:“可以。”
但他话锋一转,又问:“此前不是说,你们并未派人搜山?”
这话是二虎爹说的,说官差们不打算搜山的。
“是,一开始就是让两个人在山脚随便转转的,结果去了之后就没回来,然后又去了三个人找那两个人回来,结果又没回来,所以就一直派人出去找………”
官差说起这事,还挺难为情的,一波一波地往山上送人,可就是没一个回来的。
“现在已经去了五波人了,全是官差,一共二十七个人,还望道长帮帮忙,将他们带回来。”
“基本上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啊,要是不明不白死在山里头,那他们全家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越无尘也没说不去,便想着,先送小景和二虎爹回家去。
然后自己独自搜山便好。
可二虎爹不干了,官差们不信牛鬼蛇神,不代表庄稼人不信啊。
二虎爹盼了十来年了,好不容易把大儿子盼了回来,万万不愿让大儿子出了半分闪失。
况且大儿子离家太久,压根就不熟悉山里的路,若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就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遂坚持要跟着一起搜山。
其余村民们见状,也纷纷表示,愿意一块儿去搜山,人多力量大,总比一个人去找要强多了。
小景也道:“我也要去的,我想为大家做点事,我不怕邪祟,我不怕死,而且此前有人教过我,怎么对付邪祟!”
这可不是胡扯的,此前罗素玄有事没事,就跟他普及邪祟的特性。
还告诉小景,什么样的邪祟是最好操纵的。
什么地方阴气最重,反正有的没的,乱七八糟教了一通。
因此,小景自认为比陈家村的村民要多懂一些。
最关键的是,小景不怕死,遇见危险,他敢冲过去。
越无尘见众人如此坚持,略一思忖,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便同意大家一起搜山了。
众人举着火把,操起锄头,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山上走。
火光很快就连成一片一片的。
小景亦步亦趋跟在陈玉龙的身后,遥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山路此前他走过一回,实在太绕了,眼下又是深更半夜。
即便有火把照亮,还是没法顾及到四面八方的环境。
越无尘倒也没嗅到周围有什么鬼气,也没见到村民们说的,桂芬的亡魂。
他的注意力,大半都落在小景身上。
看着小景一手攥着火把,一手拎着一条棍子——棍子是二虎爹给的,说是见到不干不净的东西,二话不说,上去就两棍子。
还说阿轩没行过恶事,又是个童.子,额头锃亮,阳气足,等闲邪祟不敢近身的。
越无尘在听见二虎爹说,小景还是个童.子时,还微微愣了一下。
据他听林墨白说的,常轩这个人在南阳一片,名声很不好,打小就有很多男人在他房里进进出出。
母亲从前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歌姬,嫁到常家后,没名没分还拖着个孩子。
总之把常轩说得很不堪,非常不堪。
越无尘不好去检查小景到底是不是个童.子。
也并不在乎小景现如今的身份,有多么的不堪。
相反,越是知道小景现在的身份不堪。越无尘就越是心痛难忍。
因为,小景的不堪,并不是小景的错。
分明就是他们,当初把高高在上的玄门高足林景,亲手拉下了神坛。
林景和小景之间的反差越大,他们的罪孽就越深。
越无尘看得出来,小景在陈家村过得很开心。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小景,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大家都对他一视同仁,不会责怪取笑小景。
也许,这就是小景今生期盼的安稳日子。
可这份安稳,又能维持多久?
若是有朝一日,小景失去了这份安稳日子,又会如何?
越无尘就不得而知了。
只盼望小景不要恢复记忆,永远开心快乐下去,不再受前世所累,终生不得欢颜。
小景攥紧了手里的棍子,警惕地望向四周,准备好随时抡起长棍。
又往前走了一阵,草地上便赫然留下了淋漓的血迹。
二虎爹道:“这是人血罢?”
越无尘弯腰曲指一探,那血尚有几分余温,看来伤者并没有走太远。
顺着血迹,众人寻到了一间山洞。
洞口被杂草掩着,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可血迹就是到这里断掉的。
“这山洞此前我来过的,但里面太黑了,外面又常有野兽的脚印,便也没人敢进去啊!”
似乎为了验证这句话,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大家快看!这里有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