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台认为很可能已经没有了,但他还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转头问裴溪,“我还有机会吗?”
裴溪抿了抿唇,说:“遗物只能用一次。”
“……”简云台的心猛地一沉。
他深深闭眼,眼眶湿润又酸涩。
先不提还有没有其他致死转折点——这个可能性十分渺茫。现在横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问题,长命锁已经用过了。
而他也没有其他的遗物了。
段于景错过了见小瘸子的最后一面,而简云台,也错失了见段于景的最后一面。
自始至终,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简云台小声问:“你看清楚了吗?”
裴溪偏头,“什么?”
简云台顿了顿,说:“我生父的脸。”
裴溪微微一愣,看向简云台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复杂。他很快便恢复了一贯以来冷冷清清的模样,放柔了语调说:“看得很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
简云台用力点头,“我想知道!”
“他的鼻子和你的十分相似,鼻梁高、眼窝要深一些,肤色也要深一些……”裴溪说得很详细,从鼻子说到了眼睛、嘴唇、头发,以及身材、身高、气质……他甚至还提起了段于景开口说话时,一些习惯性的手部动作。
通过这些细致的描述,简云台的脑海中那个十分模糊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他还是不知道段于景的模样,但他恍惚间竟然觉得,他好像透过裴溪的眼睛,在庞大的时光洪流中隐约窥见了父亲的身影。
或者应该说,此时此刻的裴溪仿佛“成为”了他的眼睛,替他在过去见到了父亲。
简云台的眼眶微微发热。
走出了地宫,裴溪伸手将他向上一提,两人便踏上了青纱。简云台悬空时,低声说了句“谢谢”。裴溪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两人从空中掠过,许多外乡人正聚集在镜冢山脉之下,惊愕抬头往上看。
“好家伙。”坎德隆吐槽说:“咱被抓的时候没这待遇吧?一个两个就跟赶小鸡仔子一样把咱们往山下赶,还带恐吓。”
同伴同样吐槽说:“这也太双标了。”她回头冲其他世界的外乡人怒吼道:“看!我就说吧,你们还不相信,裴溪确实是自己跟进镜子里的,我们当时真没害他!”
原本深夜闯镜冢山都变成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了,以往许多神之通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做得太过分,那都不至于把他们赶尽杀绝。可这次不一样,自从裴溪进镜子以后,神之通行们就像是发疯了一样,把他们全都抓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伙还很茫然,后来听说有人谋害神之通行,大家顿时只剩下了敬佩。
是的,敬佩。
敬佩之余还觉得有点惊悚。
不是吧不是吧?您几位脑子没什么问题吧?咱们的目的是许愿,您没事搞神之通行干什么?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嘛。
又听说“谋害”神之通行的人是红水晶世界的外乡人,众人顿觉仰慕——第一天白天红水晶世界的外乡人通过了考验,成功许愿,这是近百年来都无人能做到的壮举。
本以为这已经够狗了,结果当天晚上,又有红水晶世界的人拐带裴溪这个通行,这他妈已经不是狗了,这狗到了极致啊。
路过的狗都得汪一声自愧弗如。
“我就说嘛,近百年来没有人能通过考验,拐带神之通行更是近千年来没有人敢做的。”有人摇头唏嘘说:“原来是一场误会。”
四面安静,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那人惊愕拍了下脑门,“等等……不对啊!裴溪是自愿跟进去的?这明明比他被拐带进去还要更离谱啊!”
其余人顿时疯狂点头:
“对啊!对啊!”
“真的好离谱。”
坎德隆左看右看,白天大家还对红水晶世界的外乡人敬而远之,现下众人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扭转。只有机甲世界的人满面铁青,冷哼连连。
坎德隆暗笑道:“他们早就把人给得罪了,这会儿心里估计都不太好受哟。”
裴溪将简云台送到公寓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提灯来到另一个地方。
公寓之后,是神之通行们的居所,他来到一处祠堂,抬步走了进去。
祠堂内供着数个牌位,都是这些年逝去的神之通行。正对面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正是田僧通行。
田僧像是已经等待很长时间了,明明裴溪走路没有声音,田僧还是瞬间就知道他已经来了。
田僧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诸多牌位,严肃问:“为什么要跟进去。”
裴溪走到他的身边,站定后轻声说:“我不明白。”
田僧皱眉问:“不明白什么?”
裴溪迟疑地想了想,摇头说:“您之前告诉我,燃灯续命、镜前许愿都是在强求已经逝去的缘分。可是我不明白,既然镜冢存在于世,我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去追寻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田僧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逝者已逝。”
裴溪说:“可是也许那些人能活过来。”
田僧的眉头皱得更深,问:“是那名外乡人告诉你这些的?”
裴溪摇头说:“这也是我的想法。”
田僧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愚蠢的想法。”
裴溪抿了抿唇,如果是以前,他很可能会掀过这一页,不再去争论。可是突然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简云台被强召出时死死握紧门把手的身影,那些掌心被木屑割出的鲜红血迹,都彰显着这个人有多么不甘心。
想到这里,裴溪的态度变得坚定起来,正色说:“既然镜冢存在,那么存在即合理。真正不合理的,是阻拦他们的神之通行。”
田僧霍然转身,瞪着裴溪。
他的嘴唇隐隐抽动,怒说:“你的意思是,神之通行的存在才是不合理的?”
裴溪被他瞪了半晌,偏开视线轻轻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一昧的去阻拦过于专/制。”
“专/制?!”田僧像是难以想象他会说出这种词汇来,惊怒半晌后,斥责说:“进了一趟镜子,你也变得和外乡人一样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