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馆。

水雾缭绕,热气滚滚。

简云台靠着椅子，单腿搭在图灵的膝上，满脸的抗拒：“真的不用……”

图灵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垂目。

白皙纤长的指尖微微揉着他脚踝处的红肿,冰凉的触感与暖热的皮肤交叠。疼倒是不疼,就是奇痒无比。

简云台数次尝试缩回脚，又被图灵一把提了回去,他无奈说：“小伤。”

“不是小伤,是重伤。”图灵说。

简云台：“？？？”

简云台心说自己被人一掌贯穿心脏的时候，图灵很可能还是一串代码。现在只是脚踝一圈青紫,这算哪门子的重伤啊。

本以为又是冷敷又是热敷,再加上涂抹药物轻揉已经是极致了。当图灵拿出一卷绷带的时候，简云台终于满脸‘我不理解’,又满心匪夷所思地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图灵疑惑抬眸：“嗯？”

简云台再一次想要缩回脚,又再一次被提溜了过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踝被包成了一个大大的白色粽子,就像是猫咪其中一只脚被蜜蜂蛰到了一般。

等图灵走了，他就把绷带弄掉。

不然走路都有可能会平地摔倒。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面前突然传来图灵低低的询问声：“你这四百多年去哪儿了。”

这声音很小,像是闷在胸膛里一般。说话时图灵甚至都没有抬眸，视线一直紧盯着简云台裸.露在外的光洁小腿。

简云台为难噤声：“……”

这件事涉及到副本任务，他不能说。

图灵像是感觉到了他的为难,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从前,他将传感器还给简云台，当时还很好奇失而复得为什么会让人类开心。

简云台说这是一种糟糕的情绪，没必要好奇，最好也不要去经历。

当时的图灵不懂。

花了四百多年才明白‘失去’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有多么让人丧魂落魄。如今失而复得,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满心悸动而又恐慌，生怕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简云台说，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情绪。

很愉快，但是宁愿不曾经历失去。

好在，简云台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图灵眉心一松，抬眸时眼角弯弯说：“你还记不记得新历137年，最后一次进入游戏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

简云台回忆了几秒钟。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几天前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图灵测试倒数最后一日。

那天星陨将游戏重启，所有玩家的数据刷新，他也被迫必须要登录游戏。而在进入游戏之前，图灵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那天光线昏暗，窗外的霓虹灯氤氲之色舞动着，房内只能看见朦胧的剪影。他听见图灵说：“等游戏结束，我想和你说一句话。”

现在游戏已经结束四百三十二年整。

这句话也迟到了四百三十二年整。

简云台点头：“记得。”

图灵轻轻弯唇，笑而不语。

寂静几秒钟，简云台好奇地追问：“你当时到底想说什么话？”

“我想说……”图灵视线定定看着简云台，方才在冷泉时情绪过于激动，直到现在他的眼眶还残留有几分红意。

他的嗓音也十分沙哑，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下定决心提及这个话题。

然而不等他将话说出口，温泉馆外突然传来焦切的脚步声。人还未到，声音先一步传了进来，“主首！有敌袭，是叛党！”

那人停在了门外，扬声说：“叛党好像是来救人的，救的就是、就是……”救的就是温泉馆里的精致少年，他不敢挑明了说。

馆内两人都是聪明人。

即便不挑明，也能瞬间意会。

图灵微微皱眉，转眸看向馆外。

脚下却没有动作。

他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开，简云台看他一眼，开口说：“去吧。”

图灵这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出几米。每每走出一段距离，他都要回头看看，待确定简云台还在原地之后，他才像放下了高悬的心般，继续往外走。

“等等。”简云台扬声叫停他。

图灵脚下立即顿住，反身以一个极快速度靠近，眼神亮亮说：“怎么了？”

简云台：“……”

沙费内说亲眼看见图灵的灵魂被灭掉，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一个灵魂被灭杀的人形兵器，怎么会对他这样好呢？他们之间相处和之前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的图灵变得更加患得患失。

但白日里那群替身被杀死时，简云台可是实打实看见图灵有多凶残。当时图灵漠然的冷酷眼神，与穿梭在冷气流中的冰凉子弹，至今简云台都依旧记忆犹新。

想了想，简云台心中满是顾虑与猜忌，面上却笑了笑，假作随意说：“能不能不要杀那些叛党？”

“……”图灵眼神一滞。

不等他开口说话，简云台立即补充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杀，他们身上又没有核聚变芯片，他们只是听命做事而已。”

“……”温泉馆内一片沉寂。

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温泉中热流涌动，弥漫到空气中。简云台逐渐感觉有些窒息，硬着头皮不闪躲视线。

许久后，图灵才弯唇：“好。”

待他离开以后，温泉馆内巨大的威压才陡然松弛下来。直播间内的观众们好似身临其境，在公屏内焦灼讨论着。

“老婆刚刚是在撒谎吧，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顾及到陌生人的死活。他这样做，肯定是想试探图灵，想看看图灵会不会听他的话，放弃对叛党赶尽杀绝。”

“图灵真的听话了！他还有救！”

“呜呜呜呜呜呜我发现图灵是真的很爱简大胆了。有没有姐妹记得新历137年的时候，图灵测试游戏里，简大胆也对图灵撒过一次谎，当时图灵立即就发现了。”

“我记得！那时候简大胆问图灵知不知道人类清除计划，图灵说自己不知道。然后简大胆当时有些不信，图灵问他的时候，简大胆还说自己相信图灵。结果当场被图灵戳穿，脉搏心率和血压全都在上升。后来图灵还恳求简大胆，以后能不能不要对他撒谎。”

“啊？也就是说刚刚简大胆撒谎的时候，图灵其实看出来了，所以才会沉默那么久？可是他就算是看出来也没有直接戳穿诶。而且还笑着答应了，连问都不问一声。”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他不敢戳穿谎言，戳穿后他和简大胆的关系会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