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暂纠结了一瞬,他便暂时忘记了原来的自己。他转身打开了别风的手,满脑子被“他不能跳下去”的念头占据。
若是真的跳下去了,他这辈子都没资格站到师尊面前,站到九宫日终年不落的太阳底下了。
别人会嘲笑师尊,会笑她从前瞎了眼,收了个魔修徒弟。
师尊那么清白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是被他玷污了名声,那他与死有什么区别?
得离开这儿,得去找到师尊,要带所有人离开这里。
他这样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与别风打了起来。
别风似是猜到了他要后悔,手上招数招招落向了他的弱点处,寡淡的脸上露出些遗憾的表情:“殿下这又是何必?属下已经答应殿下的要求。既然殿下出尔反尔,那便别怪属下狠心,将殿下推下去了。”
若是可以,尊主定是想让殿下自愿跳下去的,毕竟这样魔骨才能与殿下融合得更好。
被推下去也不是不行,只是魔骨也有自己的脾性,若是察觉到江归晚并不情愿,只怕会产生排斥,最后魔骨不能完全嵌进殿下的经脉里。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远处的深渊已经开始咆哮起来,喷出的烟尘比往日都要更加呛人。
它着急了。
别风从身后掏出一根铁鞭来,试图捆住江归晚将他脱下去,可江归晚逃生欲/望无比地强烈,一而再再而三地躲过了他的攻击。
他想跑,却又一直没有逃离原地,反而是在原地徘徊,等待着什么机会。
别风下意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他急着完成魔尊交给他的任务,惦记着将江归晚推下去,一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江归晚要干嘛。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断了江归晚的退路,快要将其逼到悬崖边缘的时候,却见江归晚倏地换了方向,与他打了起来。
别风持剑,江归晚徒手,很快江归晚身上便负了伤。别风虽不敢下重手,但毕竟狠辣惯了,每一剑都只刺往人身上最疼的地方。
可江归晚像是感受不到似的,他身上带了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只凭空抓起着周围的石块断木朝对面扔去。
江归晚慢慢向后,别风心里暗叫不好,可手中的剑招已经出了收不回来,那阵剑风顺着江归晚周身的气息将他向前推去。
离悬崖咫尺的时候,江归晚倏地一转身,与他的位置骤然对换,他成了一脚悬空即将落下深渊的那个!
“殿下!”别风声音十分惶恐,“不,不要……”
他带着魔尊的任务而来,这里没人比他更清楚若是除了江归晚以外的人掉下去结果会如何。
会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连一丝魂魄都留不下来!
没有魂魄便意味着,连转生的机会都不再有。
江归晚眼神微闪了一下,他抬起手,心里只挣扎了一秒,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呢喃:“对不起……”
有什么仇什么怨,都朝他那狠心的父亲去报吧。
他只是想正常地活下去,无愧于师尊。
有了第一回,第二回的时候,江归晚倏地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了。
指尖带了些力道在别风肩上一推,他眼里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别风瞪大着眼睛向上挣扎,似是最后一秒都在寄希望于江归晚能救他上去。
谁能想到江归晚会如此做呢。
他从前在魔界便人人都看不起,作为魔尊的儿子,却优柔寡断,满腔恻隐之心连一草一木、普普通通一个凡人都放在心里,实在没有半点魔修样。
若是从前,别风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个良善的殿下有一天也会杀人。
更想不到这个对象会是自己。
他一时突然想不明白此举和殿下跳下离火海相比,倒底哪个会更快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魔修。
可他得不到答案了。
深渊下岩浆依旧滚烫,江归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见底下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扑通”声,才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他仰望着天空,刚刚推下别风的那只手还在不断地颤抖。
远处群山环绕,是深墨色的黑,天空在红月的映照下泛着微弱的红,两种颜色交界处浮着一层大雾,亦或是巨大地缝里岩浆吐出来的灰尘。
江归晚逐渐透不过气来。
离火海一日合不上,红月便一日不会消失。
他心中不安愈加浓烈,他听见巨壑还在呼唤自己,他听见它在笑,说他逃不过跳下去的宿命。
他不信!
江归晚跟疯了似的,眼底红了个彻底,从地上弹起径直跑向了一旁的三色石,抓起一大把便往里面扔。
世间万物通通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他要填了离火海。
他要填了离火海!
全身上下都像是在被火灼伤,每根经脉都急于得到舒展,那一瞬间,江归晚甚至觉得,要不跳下去吧。
跳下去,全身骨肉才会安静下来,不会像这般叫嚣着,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