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不害怕。他不怕因果,不怕报应。来什麽便承受什麽,他不削於哀嚎,更不削於反击。他已经看得很淡,这种淡只有在自己兄弟面临危险的时候才会转为浓烈,由愤怒由杀气或者由柔情取而代之。

他还有珍贵之物,又何必畏惧难言之隐?就如手捧绝世美酒,又为何害怕一醉不醒?

因此,在沈擎苍眼中看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孕夫,突然睁大了眼睛,只见他伸出双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狠狠往下推去。“不可!”沈擎苍大吃一惊,像是立刻要去阻止他一般地说。阮云飞却没有理他,把他当作一道若有若无的空气,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用力推攘着自己的肚子。而下体随着他粗暴的动作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而他却似没有感觉到,又或者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甚至是令人欣喜的。

沈擎苍捉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干什麽?”孕夫瞟了他一眼,那一眼,淡淡的。像是讥讽他惊弓之鸟、小题大做的样子。

“我想它快点出来。”明明已经痛得连灵魂都要破裂,他的一字一句却如此清晰。他的眼神如此淡定,就像早上凝固在天边的星辰。虽不耀眼,但有着清新脱俗之美,露珠般的淡定。

沈擎苍不再说话。他将手伸了下去,好半晌才轻轻地说:“我帮你。”那一刻,他那双眼睛似乎就要流下泪来,两人之间也仿佛充满了某种默默的温情。

阮云飞笑了,但并不是冷笑:“它不是你的。”

沈擎苍闭了闭眼,然後点头:“我知道。”

一个一再残酷地提醒,一个却一再温吞地忍耐。

阮云飞不再笑。他突然非常用力。沈擎苍也不再看他,只耐心地助他分娩。因为有一秒,他们看清了彼此,为彼此的某种精神而感动,而钦佩,而沈寂。

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人。虽然谁都不清楚一般又是何定义。至少,他们对待彼此,不是那麽一般的。

阮云飞已察觉胎儿正缓缓进入产道。虽然这让他痛苦更甚,但这痛苦激发了他一直沈睡着的斗志。他从来不肯输给任何人,所以更不会输给自己。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纵然他有时无法了解自己心中所想,但是他此刻,深深明白自己要达到的目的。因为那只有一个,就是把孩子生下来。让它好好的。

“快了,我已经摸到了它的头。”

阮云飞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已经暂时忘却男人给他接生这件事所带来的尊严上的淩迟。他已经放下俗世间的常理和判断所带来的种种伤害和缺失。孩子能够平安诞下,才是如今最紧要的事。

又是好一阵煎熬,随着孕夫一声嘶哑的闷哼,胎儿终於呱呱坠地,它哭了起来,那麽声嘶力竭,仿佛痛的不是生他的母亲,而是它自己。

听见让人久等的哭声,在洞外急得团团转的人忍不住奔了进来,他们和沈擎苍一样,都近乎泫然欲泣,唯一不同的是,沈擎苍隐藏得比较好。

“是一个男孩。”武林盟主手中捧着那小小的身躯,两眼盯着它,叹息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