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冲对方打了招呼。
祝玫问,“你来公干?”
谢衡道,“是的,来调取一点资料。”
祝玫说,“看来是真辛苦。”
谢衡道,“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人,别人说真话你都不信。”
祝玫说,“别人说真话我都信,你鬼点子多,真话说的都跟假的似的,谁敢信?”
谢衡笑道,“我又不会卖了你。”
祝玫道,“说不定我还要给你数钱呢。你办完事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谢衡摇头道,“赶着回去。”
祝玫问,“这么急?”
谢衡道,“是啊,回去还有事。”
祝玫遗憾,说了声再约。
同祝玫道了别,谢衡回到车上。
手机响了,是母亲吴芳。
谢衡接起,声音疲惫。
母亲吴芳焦急的声音传来,“衡衡,你爸爸又进医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母亲在大事上从来没有主见,小事上倒是意见多如牛毛。
谢衡问,“怎么会进医院了?什么病?”
吴芳道,“他在外面和人下棋,结果吵起来了,情绪一激动,一下子昏过去了。”
谢衡道,“跟他吵架的人呢?报警了么?”
吴芳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母亲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事都要靠别人。
吴芳说,“而且家里没什么钱,万一要手术——”
谢衡心里居然隐隐期盼他父亲就这么去了,了却残生。
他吐了口气说,“到底什么原因昏过去的?是心脏病,脑溢血,还是什么原因?”
吴芳说,“我不知道啊。”
谢衡道,“你问医生。”
吴芳没头没脑就挂了电话。
谢衡靠在驾驶座上,打开车窗,抽了根烟。
命薄的人,守不住家财。
他爸妈是,大概,他自己也是。
当年他们一家好不容易转为城市户口,母亲吴芳高兴了很久。
在村里趾高气扬,对着祝玫父亲母亲那神气,如今想来,仍会让他觉得羞愧。
可刘卫承和祝姌,温良谦和,宽容大度。
不像旁人言语间,或尖酸或艳羡。
刘卫承中正平和,谦谦风度。
祝姌聪慧能干,温柔和善。
也是那样的夫妇,才会养出她那样的女孩。
最初想当飞行员,是因为刘卫承。
刘卫承曾是军用战斗机的设备工程师。
他从她父亲那里,听说过许多飞行员在实战测试时候的英勇事迹,听她父亲用钦佩的语气,说起那些英雄的飞行员。
每次都让他满怀豪情。
他的人生理想,都源于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谢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楼上目标住户的灯亮了,他连忙锁了车,上楼去找人。
从当事人家里出来,吴芳打来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到。
正要回电,皇玺的老板赵坤龙又给他打来电话。
赵坤龙道,“兄弟,上次那件事要谢谢你啊。领导很关心你,你知道一下。”
哪个领导?谁很关心?
谢衡勾着讥嘲的笑想,别含混不清,有本事指名道姓,他敢么?
赵坤龙仗着和他们局长章坚关系好,即便假传圣旨,也不会有人去章坚面前问一句,证实一下。
谢衡说,“多谢赵总为我美言了。”
赵坤龙道,“好说好说,主要是兄弟你帮忙。你现在在哪儿?你们领导很挂念你。”
谢衡警惕,他说,“在外地办个诈骗的案子。”
赵坤龙连忙说,“辛苦辛苦,你回来我得做东,给你接接风。何时回来?”
谢衡总觉得,赵坤龙是在打探他的行踪。
他道,“已经办完了,在回去路上,明天一早就到。”
赵坤龙道,“兄弟,你还年轻,听哥一句劝,让领导舒服了,你自己不也舒服么?等以后上去了,下面有人了,不更舒服么?”
谢衡淡淡说了声,“谢了。”
赵坤龙笑了两声道,“那你忙,等你回来。”
谢衡说了声好。
母亲吴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谢衡挂了赵坤龙的电话,又接了吴芳的。
吴芳焦急道,“衡衡啊,医生说你爸是心梗,要装支架,你说怎么办?”
谢衡只说,“看你。”
吴芳说,“我不懂啊,你是他儿子呀。”
谢衡于是说了句,“那不救了。”
吴芳连忙说,“那怎么行,他毕竟是你爸爸。”
谢衡想起曾经,父亲每次去外面接了大单子回家,会给他带一架战斗机模型。
那时候他一心想当飞行员,所以喜欢这些模型。
他爸记住了,就给他带。
后来攒了一屋子。
现在,这些飞机也不知道在哪儿了。
谢衡站在杭城繁华的街边。
他说,“那就装吧。”
吴芳说,“医生说要先垫付3万块,手术费加起来要8万多,用最好的材料。”
谢衡说,“听医生的。”
吴芳嗫嚅着说,“可是衡衡——”
谢衡知道母亲没钱,他说,“我手机上转你,我有。”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
吴芳连声说好。
挂了电话,打开手机银行,里面只有5万元,还是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曾经他也有过保时捷,18岁那一年,想载自己心爱的姑娘,去看烟火跨年。
可那年的姑娘。
有了她心爱的男孩子。
想到这里,谢衡无奈地笑了笑。
有福之人,不入无福之家。
上了车,驱车要离开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想不到只是来出趟任务,也能遇到她。
其实他们明明相识得那么早。
璀璨灯火明灭之中,是烟波浩渺的西子湖畔。
游人如织,一如繁都滨江的夜晚。
只是拥堵呈现赤红色,繁华的城市,涌动的人潮,一座不夜城。
打开车窗,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座城市的空气。
此刻,他们在同一座城市里,呼吸着同样的,带着水汽的,西子湖畔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