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山躬身行礼,退着出去将门阖上,夏司言才说:“吴闻茨出事以后,京中各个派系观望了一阵子风向,如今都开始蠢蠢欲动。胡其敏暗中联络其门生故旧,想要效仿吴闻茨拉起自己的势力,朕担心夏司逸年纪小压不住,所以在离京之前,就重新启用高擎了。”
高擎从前的威势之大甚至可以震动朝堂,即便是被弃用了这么长时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用他制衡胡其敏是绰绰有余。
韩佑点头,“陛下这个布置倒是精妙,不过高擎离开内阁这么些年,他心里没有怨言吗?这次回来,他就不想东山再起吗?会不会因此而影响朝政大局呢?”
夏司言笑了一下,“甘州案至今还没有真正结案呢,若是他有私心,也要掂量掂量后果。况且有吴闻茨前车之鉴,这么多年他也该想明白了,什么都不如平平安安致仕、回家颐养天年的好。”
韩佑叹口气,“是啊,什么都不如平平安安的好。也不知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当初我走的时候他死活要跟着我一起走,我不带他走他还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这次回去,不知他还肯不肯见我。”
夏司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捏韩佑的肩膀,重重地捏了两下,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看着韩佑,眼睛里都是悲悯。
韩佑睁大眼睛,猛地明白了夏司言没有说出口的话。不可置信地摇头:“我老师他……”
“六月底,吴闻茨在自家院子里落水,救起来之后连着发了好几天的烧。朕让袁征赶去医治,袁征连着在吴府住了十天也没能把他救过来。”夏司言把韩佑搂进怀里,接着说:“不过最后一天他清醒了,想起很多事情。他留了遗言,说他愧对朝廷,把吴家的全部家产捐了出来,作为赈灾储备。他还提到你,说这辈子唯一满意的事情就是教出了你这么个学生。”
其实要说教导,吴闻茨并没有教导韩佑太多,韩佑认识吴闻茨的时候已经学有所成,吴闻茨不过是慧眼识人,在众多外地学子中选中了韩佑做自己的学生。但是韩佑感念吴闻茨的提携和帮助,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把吴闻茨尊为真正的师长,想着这次回京了便可以好好孝顺老师,给老师养老送终。
却没想到三年前那一场离别,竟然是永别。
感觉到自己右边肩膀湿了一片,夏司言拍着韩佑的背哄道:“你老师去世以后,朕赦免了吴世杰,让他跟着他母亲回老家了。你老师在天有灵,也好放心。”
韩佑没有说话,只是很用力地抱着夏司言,哭也哭得没有声音。
夏司言叹气,“就知道你会难过,本来想等你身体好点了再告诉你的。生老病死,谁也没办法逃过去,他生前最后一天能想起前程往事,了却了心愿再走,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嗯,”韩佑抬起脸,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来,怎么忍也忍不住,他只好边哭边说:“谢……谢陛下。”
“好了,好了,别哭了。”夏司言捧着他的脸,把他的眼泪吻掉,“再哭又要胃疼了。”
韩佑哭得双眼通红,连瞳仁也是红红的,“老师他走的时候,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