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差不多。”
“我带了四千人来,我带了四千名弟兄来,却让他们葬身大漠,孤冢白骨,回不了家!”霍时修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笔架掉落在地,碎裂出声。
孙恪跪地,“将军,千万保重身体,这不是您的过错,您不用自责。”
霍时修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想些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信。
“将军敬启,十年前,三公子遭人暗算,死在卑职眼前,那一幕已经成为了卑职这辈子都无法消除的梦魇,后来卑职从那年从军的将士口中得知,暗算三公子的人是齐王殿下,是他将三公子的行踪暴露给敌人,让三公子命殒沙场。
只可惜,卑职没有证据,也不能与齐王殿下抗衡,卑职日夜不能眠,直到得知您在齐王殿下的扶持下继任抚宁将军,攻打赤劼,卑职主动请缨,求太师让卑职随军,太师给出的条件是要卑职阻扰您的战事,可您从一开始十分警惕,卑职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因为一旦您大获全胜,齐王就会得势,当下圣上一心修炼,太子病危,齐王若继承大统,三公子的冤屈将永远尘封,无从申诉。
卑职为了这点私心,害了许多无辜的弟兄,犯下这样的滔天之祸,死不足惜,唯愿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忍受层层苦难,永世不得超生,还望天佑将军福泽康安,万事顺意。
罪臣敬呈。”
信纸从霍时修手中缓缓滑下,西北的风从营帐的缝隙中吹进来,将薄薄的信纸吹落在地,孙恪屈身捡起,不敢再放回桌上,只能攥在手里。
“多荒唐,他们竟然都有理由,私心,多么好的理由,”霍时修笑出声来,含着无尽的悲凉,笑声未落,已泛出泪光:“爹有私心,齐王有私心,可他们活得理所当然,玩弄权术,将黎民百姓视作蝼蚁,他们怎么能这般问心无愧?我和三哥做错了什么?三千将士又做错了什么?”
“将军……”
霍时修很快就收起情绪,他问:“戎羌和鄂封已经退回关外了?”
“戎羌在关外,鄂封不知道怎么的,找到了秋陵湖,他的残部正挟持着百姓逼我们议和。”
霍时修沉默良久,然后命令道:“把王怀叫来。”
“是。”孙恪领命。
王怀一进营帐便跪下了,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参见将军,卑职来请罪了。”
“为什么?”霍时修疲惫地闭上眼睛。
王怀脸色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卑职的女儿去年才出生,卑职不能看着她死。”
霍时修眉头微蹙,他看着自己的桌案,沉声道:“骑兵营里有位弟兄,也是去年才娶妻生子,可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孩子了。”
王怀伏地道:“是,卑职知罪,卑职愿承受任何惩罚。”
霍时修震怒,“死就有用了吗?如果用你的性命能换回那三千将士的命,我现在就将你千刀万剐。”
“是,卑职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卑职没有任何怨言,请将军赐卑职五马分尸之刑。”
“秋陵湖的方位是你告诉鄂封的。”
“是。”
“将士饭菜里的毒也是你帮着严钟下的。”
“是。”
霍时修只觉得荒诞,许久之后,他说:“自戕吧,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谢将军,”王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望向霍时修,“卑职的父母妻女——”
霍时修没有回答,王怀也不意外,脸色添了几分悲伤。
“将军,这是卑职之前收集的所有关于北境知府胡守志胡大人在十年任期里贪墨军饷,横征暴敛,剥削百姓,往京城各方输送利益,与外族势力相勾结的罪状,若能帮到将军,也不枉将军当年赏识之恩。”王怀递上来一只木盒。
霍时修没有看,反而说:“当年你中了进士,我看到你的文章,特地找到你,你告诉我你的志向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