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因为饥饿昏倒在温晏面前的孩子,在卢先生的特殊关照下已经好转了许多,温晏看过他两次,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已经能正常进食了,第二次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温晏,嘴巴张了张,但不敢说话。
卢先生私底下问过他,才知道他今年已经六岁了,但太过瘦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也问了和他一同来的流民,这孩子的父亲为了反对拆村建祭坛,死在衙役的刀下,他随着娘亲一路逃往京城,但他娘亲因为怀有身孕,体力不支,晕倒在一座无名山的山脚,性命垂危,队伍没法因为她一个人停下脚步,在喂了点米粥也没有用的情况下,便把她丢在山脚了,一位好心的大婶把这个孩子一路牵到了京城。
孩子看起来似懂非懂的,好像不理解死亡两个字的意义。
这座小屋是卢先生歇息的地方,孩子暂时被安置在这里与卢先生同住,当儿把温晏推到小屋门口,然后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是小孩子奔跑时发出的声音。
门闩的腰穿有点难拔,孩子费了点力气,好不容易打开了门,见到一身华贵的温晏,他不由得愣在原地,扑闪着眼睛不知所措。
温晏也有点不知所措,最近他面对外人的经验比以前丰富了一些,但和一个陌生的孩子交流,这是第一次。
幸好有当儿,当儿弯下腰,笑着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春生。”孩子紧张地回答。
“我叫当儿,你喊我当儿哥哥就好,”当儿指了一下温晏,“这是小王爷,这些天你吃的排骨汤和酥饼,都是小王爷送给你的。”
春生微微低着头,他不太敢看温晏,小声道:“谢谢小王爷。”
当儿忽然笑着问他:“你知道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呀?”
春生摇头,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脸都白了,温晏连忙喊住当儿,“当儿,你别逗他。”
当儿把温晏推到房里,春生拘谨地站在旁边,温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让当儿传了话,“你让他过来,我看看他额头上的疤好没好。”
当儿便朝春生招了招手,“春生,过来。”
春生便怯怯地走过去。
温晏学医已有一个多月,但平日只是拿霍府里的下人练手,春生靠近的时候,温晏心里先打起了鼓。
额头上的疤已经消了大半,脸颊上的划伤也不见踪影,温晏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让当儿去给他打盆水,洗净手之后,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点粘稠的凝液来,分几次涂在春生的疤痕处。
“小王爷,这是什么?”当儿问。
“祛疤的东西,我照着黄太医医书上的方子配的,在我自己手上试过,是有用的。”
当儿先是点了点头,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去扒拉温晏的手腕,温晏下意识躲开,但还是被当儿发现了。
温晏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您说是不小心被戥子杆划伤的,我就没在意,您可是千金之体,怎么能、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当儿气得冒烟。
温晏没想到当儿反应这么大,他先给春生涂完药,然后才安抚当儿道:“我哪里不爱惜自己?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事,以前我腿上那么多褥疮你忘了?”
“那不一样!您是小王爷啊。”
“什么小王爷?不过是最不起眼的王府里一个最不起眼的郡王罢了,如果不是嫁进霍家,谁还会记得我?”温晏将药箱阖上,继续道:“黄太医那样的名医,还需要尝遍百草,不顾生死,为了一个药方奔走百里,我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不想太软弱,软弱的人配不上哥哥。
当儿一时语塞,竟说不过温晏了,他惊奇地发现,自从霍时修走之后,温晏忽然就长大了,成熟了,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明明霍时修在的时候,温晏还是个每天都要赖在霍时修怀里的小粘包,“哥哥哥哥”地喊着,好像永远也长不大。
“行吧,”当儿只能罢休,但他还是补了一句:“以后要试什么药,您就在我身上试,不能再伤害自己了。”
温晏微怔,随后朝当儿笑了笑。
春生还在旁边怯生生地站着,温晏没忘记他,转过头又问他:“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故庄建在山上,一切都显得有点紧凑,以前缺救济粮的时候,日子难过些,但现在有温晏每个月提供银两,山上的生活没以前那么拮据了,很多人家种的菜都收了一茬又一茬,拿去市集上卖,还能赚点钱,总之日子在往好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