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容祁轻声说道。
“我只是心疼你。”
心疼为何那时在你身边的不是我,心疼为何在九华山的时候,没能早点发现端倪将你好好留下,才让你离开九华山,到了大昭,在黄家手下,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
因为九华山的一步错,到了待在黄家的这几年,还有虞徵五年的不放手,才在后来,种下一个这样的因。
因为五年前那一件事的偏差,兜兜转转得了一个最坏的果。
“晏青扶,多信我一点吧。”
他低低地喃呢,一句话在口中碾转千百次,才终于说出口。
也多信我一点吧。
“我从未觉得荆山湖一事你有错,腌臜人做的腌臜事,与你没有一点干系。
黄家人的孽不该你来承受,你已做了当时你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一个初登相位的人如何算计得过黄信那样的阴狠人,她后来所为荆山湖百姓手刃黄家父子,已然做了她最能做到的事。
“我不想荆山湖的事永远成为你的魔障,你想自己跨过去,这当然好,但我想告诉你,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身旁亦有一个人念着你,想和你分担这些。
喜也好,忧也罢,或痛苦或伤口,我想陪着你走下去,也想让你……多信我一点。”
他也想让晏青扶有一日说。
我没有什么再瞒着你了。
晏青扶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字字真切地说着,心头乱的厉害。
她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习惯了将自己的伤口藏好,习惯了面对别人时,总做出一副伪装,一副假意的面孔。
但面前有个人对她说,往后的日子我们总要一起走,我也想和你分担一些你的伤痛,看着你难过,我也会心疼。
何况眼前说这话的人是容祁,是她费尽心思要藏着伤口,要不被发现,要匿住自己内心的暗和沉疴的人。
如今站在她面前说,我心甘情愿,被你拉下去。
“往昔的事有多少,你多与我说一分,自己便少承担一分。
还是说……你还是想离开,不想留下?”
听了容祁的话,她攥着衣袖,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
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那你哭什么?”
容祁一只手抚上她眼尾,轻轻拭去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泪意。
“其实离开九华山的那一天,我多盼着你知道。”
须臾,晏青扶哽了哽嗓子,神色恍惚了一瞬,像是终于下了决定,轻声说道。
多盼着你告诉我瀛枝有解药,多盼着你说,虞徵在骗我。
容祁心头一疼,眼眶也酸涩起来。
“在西域的三个月,每一天都那样难熬,我不喜欢虞徵,也不喜欢西域,我只想待在九华山,可是他告诉我说,我回不去了。”
她是用最极端的办法,拿剑指着容祁才将虞徵救走的。
又有什么脸面再回去?
“瀛枝很疼……我中过毒的每一天都很疼。”
疼的骨头都仿佛要碎开,睁眼看到的却还是暗无天日的屋子,金碧辉煌,但满目冰冷,也无能为力。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熬不住了。
晏青扶仰起头,没让眼中的泪掉下来。
“我也不想在黄家虚与委蛇,不想在旁人手下苟延残喘,不想被你说……是一个奸佞自私的小人。”
可她为活着的确做过许多错事,旁人说着,她无法反驳。
却又不希望说这话的人是容祁。
“那些日子太难熬了,容祁,我只稍稍回想一下,就都是一场场噩梦。”
梦里是血腥,是算计,是刀山火海,是她一个人在走。
说的每一句不想,都是她那些年被逼着不得不走的路。
如今尽数摊开,说到他面前。
她说着,像是承受不住一般,蓦然伏在容祁肩头,紧紧抱住他。
“我与先太子的合作是与虎谋皮,和黄家的也是,晏青扶从来不算是个好人。”
她不光明磊落也并非问心无愧。
“但是好疼啊……容祁,我好疼啊。”
她眼中的泪顺着容祁的肩头落下,颤着声说。
纵然走过的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如今也想说一句。
在西域中的毒疼,被困在别院囚禁的三个月疼,被黄家算计的时候疼,救不下荆山湖百姓的时候也疼,包括最后一面里,先太子送过来的毒药穿肠过,依然很疼。
她颠沛流离半生,承着黑暗和沉疴,算计,心狠,看似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也仍旧想在容祁面前说,我好疼。
你能不能救一救我?
你不在身边的每一日,我自己走过的每一步,都好疼啊。
身上的动作越来越紧,容祁用了最大的劲去抱她,想将身上微薄的热意也传递给她,再告诉她说。
“那我救你,晏青扶。”
我将你从这半生的黑暗和沉疴里拉出来,抚平你那些年皮肉和骨血里受过的伤害,从今以后,你的伤疤,苦痛,我和你一同承受,千沟万壑,寸寸险境,我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