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未让让看出半点异样,因为只消她露出一点端倪,容祁就能发觉她这轻而易举会被拆穿的谎话。
“我去京都的宅子也好,去回城也罢,总之不会再来王府。
婚书王爷就当作废,索性本身也是一句兴起的话才去圣旨赐婚,王爷敢说当时赐婚的时候……您不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我惹出祸端,或者是有别的阴谋,才想把我放在身边看着?”
她一句句把话挑开,不敢去看容祁的视线,只神色缥缈地望着漆黑夜色里亮起的一点灯火。
是以也错过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祁眼中的无措和不可置信。
屋内安安静静,容祁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些话。
要怎么说?说他其实在她死后就回了京城处置太子,说他其实早不在意了那夜长街的争端,还是说……他其实在今年春日就知道,自己对这个明明厌恶,明明痛斥,明明觉得虚伪又奸佞的权相,动了心?
他不知晓如何说,或者是这些话连他自己想着就觉得好笑又假。
“黄奕的事……不劳烦王爷再帮我,若王爷为大昭将他抓着了,那要如何处理我都不过问。
若为我……就不必了。”
她心头仿佛梗着一根刺一样,话说了一半就觉得眼眶酸涩。
“那昨夜算什么呢?晏青扶。”
容祁往前走了两步,直逼近到她面前,似乎执着地求个答案。
“月前楼阁下的醉酒,和昨夜……又算什么?”
“你情我愿的消遣……”
晏青扶话说到一半,下颌忽然传来一阵疼,是容祁死死地盯着她,眼眶已然发红,扣住她下颌的力道越来越重。
“消遣?”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么样的力气,才支撑着将这句话说完。
他反复品着这句话,忽然心下一疼。
那些在他看来,最为珍重又只能与她做的欢愉,在她看来,是消遣?
如果连那些情动都能是假的,那……在晏青扶面前,又什么是真的?
“去回城拜见你父母……”
“是感谢师父当年在九华山救我。”
她毫不迟疑地接上话。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从遄城回来?”
明明只剩最后不到七天的时候,就是他们允诺的三月之期,若她真有心要走,为何还要回来?
“京中还有不放心的事,长夏也没走,我跟着回来处理……”
不放心的事。
“好一个不放心的事。”
他语气蓦然冷了下来,一双眼锋利地直视着她,又像是讽刺地笑着。
原来一直,竟是他自以为是。
在她心中,身边的婢女是不放心的,黄奕是不放心的,唯唯他,是任何时候都能被舍掉的。
眉间覆上一层雪意的冷,他手下的动作慢慢放轻,语气也似乎冷静下来。
“我只问最后一句,待在王府的这三个月,你对我……就当真没有一点动心?”
话音砸下,她心尖一颤,紧接着勉强扯了扯嘴角。
“没……”
“看着我说。”
下巴被他的动作再次勾起,她被迫仰着头去看容祁。
那双往昔淡凉冷漠的桃花眼,如今竟也有几分真实的情意,和痛苦。
他盯着晏青扶,不允许她移开半点目光。
又重复道。
“看着我说,说你没有喜欢过我。”
眼神是最不能骗人的,也是容祁心中最后的希冀。
只要他能从这双眼里看出一点失措,慌乱,或是不忍……
“我不曾喜欢过你。”
但下一瞬,晏青扶就着这个动作,抬着头看进他眼底,声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朝堂上的女相何等隐忍筹谋又低敛,但凡她不想,便是连这一点藏在心里最浓烈的感情和爱意,也不会让人察觉半分。
轰的一声,犹如利剑刺入皮肉,这个消息在耳边震的他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连血液都一同凝固,容祁只觉得一阵仓惶的怒意直冲上来,他扬声喊了一句。
“晏青扶。”
这声线极颤,晏青扶瞳孔缩了缩,有一瞬间觉着自己的伪装仿佛马上要被撕开。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难道这些月的耳鬓厮磨,说的每一句话,从她眼神中透出的每一个转变,都是假的?
大手蓦然收紧,扣在她肩头,推搡的动作让她撞上了身后的门框,晏青扶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容祁,让我离开。”
她真的几乎已经快到极限了,再多和他说,难保不会露出端倪。
连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强撑着。
她面上的孱弱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莹白,连唇都没有几分血色,凉风顺着吹开,她甚至从夏日的风里感受到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