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正值新年,连御花园路边的枯树上都挂着一个个平安结,再紧要的政务也会拖延到正月初五之后,除非十万火急或是曾经特意交代过。
而潍州刚好便是与蜀地相连,这铜管中的密报,所料不差必是与蜀中有关,而蜀中现在让他们牵挂的也就只有陆永安与陈无忌了。
一时间萧毅瑾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福祸两相,不知是吉是凶。
进入御书房,里面只有萧毅瑾与陆成泽,二人挤在一张椅子上。陆成泽将铜管拧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绢布,绢布打开后上面空白一片。
萧毅瑾疑惑地看向陆成泽。
陆成泽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将瓶子里淡黄色的液体倒在了布上。
液体无味,看似有点粘稠,慢慢的在绢布上蔓延,过来片刻浸湿了整张布料,上面的字迹也慢慢的显现了出来:陈携金令密会潍州守将,粮草腊二十已安然至潍。
短短两行话,不过二十字,却让萧毅瑾与陆成泽这些日子悬着心落了下来。
萧毅瑾深深吐出一口气,笑了笑道:“陈先生真是智谋无双,如此绝境竟也让他们找到了生路。”
带着几十万石的粮草,想要从层层包围中逃出何其艰难。萧毅瑾虽然不知他们经历了何种险境,但也不难想象出他们的困境,蜀王察觉到他们的踪迹,蜀中种种朝廷与其他藩王的所有探子细作,也必定都在找他们,整个蜀中兵马都在追杀他们,萧毅瑾都想好了,只要他们能平安回来,损失点粮草便罢了,陈无忌与陆永安二人之才,又岂是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可以比得了的。
可即便是这样的绝境,却也让他们逃过了一劫。
陆成泽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心中的焦灼比萧毅瑾更甚,陈无忌之所以会去江南再往蜀中,全是因他所求,陈无忌于他不仅仅是同门之情,他们亦是朋友、亦是兄弟。
他们少年相识,这二十多年来无论境况如何,无论身份如何变幻,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却从来不曾改变。陈无忌待他赤诚,而他却一再将陈无忌牵连进繁乱的朝局之中......
若是陈无忌出了什么意外,他恐怕终身都不会原谅自己,也再无颜面对师父。
不过还好,老天待他还不算绝情,陈无忌与陆永安逃了出来,连带着还带回了大批粮草。
陆成泽勾起嘴角笑着道:“陛下,微臣曾经许诺过陈无忌先生,此番归来将来必定封他一个大官,陛下可要帮微臣兑现此诺言。”
“好。”萧毅瑾此刻心情甚好,摆了摆手道:“待过两年朕亲政,陈先生必封一品太傅。”
陆成泽手指点了点桌面,沉默了一瞬道:“如今陈先生大才陛下也见识到了,如此人才必要好好让他为大周效力才是。”
“那是必定。”萧毅瑾也笑了,陈无忌手段有多高他当然知道,前世之时能扳倒陆成泽全靠陈无忌背后出谋划策,可是陈无忌在陆成泽死后却退出朝堂,无论他如何恳请都不愿出仕。
如今想来,前世之时陈无忌与陆成泽也是故意装作互不相识,亦是故意演出针锋相对。凭着陆成泽与陈无忌的关系,陆成泽也必然知道,他想要谋夺朝政吧。
所以陆成泽前世之时亦是知道他不过是虚与委蛇故作亲近吧......
不对......
萧毅瑾忽然想到,当时他处处与陆成泽作对,却经常被打龙金尺打得下不来床,明明陈无忌刚开始并不喜欢他,可后来是陈无忌为他筹谋,还给他讲了卧薪尝胆的故事。
所以......陆成泽必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吧,说不定陈无忌的所作所为还是出自陆成泽示意。
那么前世之时,陆成泽是以怎么的一种心态看着他的,又是怎么一步一步亲自筹谋将他自己送上死路的?
恐怕陆成泽前世故意装作与陈无忌不相识,便已经猜到了他会赶尽杀绝,才做出那样的姿态,以保全他的那些故人吧。
难怪前世之时陈无忌知道他抓了陆成泽之后,便说服他留陆成泽一条性命改为终身圈禁,宣扬仁厚之名。
可是前世之时,他满脑子都是成功扳倒陆成泽的志得意满,完全听不进任何旁人的建议。
所以陆成泽死后,陈无忌当即与他争吵,随即退出朝堂不问世事。
萧毅瑾垂下头,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前世的他委实算不得什么英明的君主,被身边的人吹捧得不知所以,那些吹嘘之言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忘记了何为忠言逆耳,前世的陈无忌不愿再见他、亦不愿为朝廷效力,又何尝不是整个大周的损失。
“亚父”萧毅瑾抬起头侧过身看向陆成泽问道:“亚父,若是朕不是现在这般,而是一个处处与你作对的昏庸之君,亚父该如何?”
“陛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陆成泽微微勾起的嘴角顿时拉平,他抿了抿唇,皱着眉道:“陛下是最好的孩子,也会是最圣明的帝王......”说着,陆成泽顿了顿疑惑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人对陛下说了什么诋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