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千岁 临漫漫 3893 字 2022-09-14

太后此言便是将空棺葬在皇陵,而她的尸身则秘密葬回青山乡,这样既成全了皇室的脸面也成全了太后的心愿。太后执拗的看着萧毅瑾,萧毅瑾无奈的点了点头应了。

曾听说人死前阴阳相交之际,都会见到此生最想见的人。太后努力睁着眼睛等啊等啊,只盼着临死之际能再见一眼陆成泽与荣儿。可是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久到她视线慢慢变暗,久到她无力再睁开眼睛,久到........

最后的最后太后仿佛见到了十四岁时的自己,她穿着淡青色的宫女的服饰,看着一身锦衣卫官服的哥哥腰间配着绣春刀从远处走来,而自己站在高高的树杈上,用力的朝他挥手,他瞧见了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脚下步伐加快走到树下,张开双手。而自己放心的从树上一跃而下,因为自己知道无论跳到什么地方那个人的怀抱都会接住自己。

太后薨逝,停灵七日,众皇子轮流守灵,六日守灵的本该是六皇子,但六皇子向来体弱,如今夜深寒冷,太子作为兄长,主动代替其守灵守。

明日便会钉棺下葬,今日已经不能再拖,趁着夜色,皇后来到寿安宫,看着棺椁里的太后脸上化了大妆,两颊上了胭脂显得倒是比生前的气色还好些。

皇后从烛台边取出三支香来,慢慢点燃,然后恭敬的鞠了三躬将香插进香炉里。然后跪到太子身侧,从他手里取过一半的纸钱,一张张的投入到火盆里,火光摇摇曳曳明明灭灭,明明室内无风,但烛火却不断的左右摆动。

不久后“吱嘎”一声长响,殿门再次打开,太子起身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轻声唤了一声:“父皇。”

萧毅瑾微微颔首,看着灵堂与棺椁里的太后没有说话。

皇后没有起身,依然一言不发,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炙热的火焰熏得她脸颊微红,萧毅瑾就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

片刻手里纸钱燃尽,皇后对着太子说道“皇儿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有皇上与母后守着。”

太子了一眼皇帝,想是两人有话要说便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关上,殿里只有萧毅瑾与皇后两个人,两人相顾无言,曾经情深之时好像又无尽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完,可惜这些年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他们亲生子嗣的性命,让他们渐行渐远、

良久后皇后开口道:“其实这些年来,臣妾一直心有疑惑,”

皇后抬起头看着皇帝脸色沉沉,心中毫无惧色将疑问问出了口:“当年镇安王辅政,虽然在陛下年幼时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但那些年稳定朝堂于国于民皆有大功,便是对陛下也是尽心教导尽力辅佐教导。在陛下年长后,虽与陛下政见不同之时偶有争执,却更多的是镇安王退让,在臣妾看来镇安王忠心耿耿与周公相比也多呈不让,不知陛下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萧毅瑾面色更沉,蹙着眉低沉着声音,有些许恼怒的回道:“陈年旧事,还提他做什么?”

皇后轻声的呵笑了一声:“臣妾只是在想若是镇安王还在,太后这些年必不会过得如此凄苦,亦不会这么早便去了。”说着,随即垂下头看着面前的火盆,火势减弱,只余几点火星闪烁,于是便又填了几张纸钱进去,火势再次慢慢升起,皇后慢慢的用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次问道:“那镇安王的家人呢?若是镇安王是因朝局需要必死无疑,那他的孩子呢,才四岁的小孩子,并无关紧要也非死不可吗?”

萧毅瑾听到皇后说起那个孩子冷笑了一声:“一开始我称陆成泽为亚父,虽不全然是心甘情愿,但到底佩服他的才能,朕也想过与他君臣相得留名青史。可是他时常出入后宫,那个孩子的面容仔细瞧来,脸型与他一般无二,而眉眼间却与母后有几分相似,如此我岂能容他们活于人世。”

皇后大惊失色,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毅瑾:“就因为这样,你便非要他们死不可?你既然心有疑惑为何不直接问出来,您就这般不相信太后的清白?。”

萧毅瑾不由得大怒:“如何问?朕要问谁?难道要朕亲自去问母后是不是与陆成泽私通?”随即不由得冷笑:“朕仔细查过,寿安宫曾有一段时间特意从民间收罗安置了数名医术极高的妇科金手与接生产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那个孩子出生的那段时间了,种种铁证你让朕如何不起疑心,虽然后来证实陆成泽是真的太监,但这孩子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皇后起身走到太后棺椁旁,倚在棺椁上看着太后的面容,眼角泪珠不断流出,一滴一滴砸在棺椁上,喃喃道:“母后,您听到了吗?您不必再觉得愧对儿臣,原来不是镇安王连累了荣儿,而是荣儿连累了镇安王啊.......”

皇后看着太后头上梳理整齐的头发里乌发与白发夹杂在一起,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甘愿过着世上最凄苦的日子,这些年的愧疚便活生生将太后压垮。

片刻后,皇后用帕子细细擦干脸上的眼泪,冷声说道:“陛下,您猜的没错,那孩子确实与太后有些干系,”说着转过身看着萧毅瑾面,她的眼神中满含痛苦,语气决然道:“那孩子不是母后的儿子,而是母后的孙子。”

看着萧毅瑾错愕的神情,皇后心中既是哀痛不已,又有几分报复的快意:“那孩子,是我的,是臣妾与皇上的孩子。”

萧毅瑾耳边恍若惊雷炸过,难以置信的急切的问道“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妾身曾经答应过太后,今生今世绝不对陛下透露半句荣儿的身世,以免陛下有诛杀亲子之愧,只是臣妾万万没想到陛下将太后与镇安王之间的情谊想象的如此不堪。也或许荣儿短寿乃命中注定吧,但臣妾绝不能让母后承受污名而去。”

皇后抬眸看向萧毅瑾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当年妾身有孕,陛下安排了一名御医保胎,臣妾母家也安排了一名御医,母后也给臣妾安排了一名。后宫处处安排妥当,唯恐有一丝意外。可是当时胎儿才满三月,母后安排的那名御医便诊断出臣妾腹中的恐怕是双胎,之后太后九千岁与臣妾便有意安排,瞒了陛下安排的那名御医。后来更是谎称早产。实则是臣妾用了催产药。

臣妾借着向太后请安的由头,在太后的寿安宫里发动,由陆大人与太后安排的人接生,果真生下了两位皇子。”皇后提及往事,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不停往下掉,如细碎的珠帘一般,一滴一滴不停的落下,声音哽咽憔悴:“双胎难以生产,唯恐意外,所以.....所以......太后宫里的那些医术高明大夫与产婆,都是为臣妾准备的。”

可是不曾想,竟然让陛下误会成如此不堪......

虎毒不食子.......萧毅瑾暴怒不已,上前几步,双手紧紧的捏住皇后的肩,怒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朕,那也是朕的孩子,如果你告诉朕,朕怎么会......”

皇后抬手用力甩开萧毅瑾的手亦是愤怒不已,或者说是积压了多年怒火再也抑制不住:“臣妾如何告诉陛下,皇室宗族规矩摆在那儿,双生为子视为不吉,双生为凤视为不吉,唯有龙凤呈祥才是大吉。然若是凤死龙生视为不吉,龙死凤生视为大不吉。双生本就风险极大,腹中胎儿也是性别难辨,您让臣妾如何决断。”

萧毅瑾自是怒不可及,却也失望不已:“你我少年结发为夫妻,你是朕的皇后,你将这事告诉朕,难道朕不能为你处置妥当,难道朕就这般不知道你信任吗?”

“太宗皇帝时年贵妃何等盛宠,产下双子后,两名皇子仍被赐死。纵使臣妾信陛下,可是臣妾如何敢用臣妾腹中的孩子去赌。所以镇安王给了臣妾一个两全之策,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告诉陛下,您让臣妾焉能拒绝?”皇后想到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哀伤至极:“而且镇安王答应了臣妾,待荣儿周岁后过了明路,便会经常带进宫里给母后请安,与臣妾也能时常相见,等他再大些到了读书了的年岁,便以伴读的名义安排他进宫与峥儿一道读书,日后还可继承镇安王的镇安王位,那是一品亲王的位份,便是与皇子相比也不差什么,可谁知.......”

谁知千算万算,算不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