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情感上他还是不能接受。让他眼睁睁看着尹家被发配去西北或者东北那种条件恶劣又不开化的地方,那跟看着他们送死有什么区别?要是他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跟昔日同窗相聚,同窗问起来这事,他该怎么面对同窗?
乾德帝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抬起手制止他,道:“覃老不必多说,朕心已决。朕前几日已经在朝会上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作出了决定,金口玉言,岂能乱改,莫非覃老是想让朕做言而无信之人吗?”
覃尚书连忙躬身应道:“老臣不敢。”
乾德帝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覃老同意了朕的决定,那没什么事情的话,覃老就先回府休息吧。外面天也挺冷的,可别把自己弄生病了,最近朝中忙得很,朕可不能失去覃老这样的左膀右臂。”
覃尚书见乾德帝如此关心重视他,也不好意思说太多让乾德帝感到不愉快的话了。他想自己该劝的也劝了,能做的也做了,但是皇帝不听,他这个做臣子的也没办法。而且他跟尹家的交情也只限于跟尹家上一代是同窗的关系,跟现在的尹敏忠其实没什么交情,他也实在没必要为了尹敏忠而碰乾德帝的逆鳞。接下来尹家该怎么样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大不了等真的到地下遇到尹公,再跟尹公道个歉吧。
他要走之前,又想到一件事,虽然他不能说服乾德帝让尹家流放到南蛮那种温润的地方,但应该能劝乾德帝晚一点再让人执行尹家流放的旨意吧?这天寒地冻的,人走在路上都感到冻得受不了,更别说让尹敏忠一家养尊处优的人在这种天气长途跋涉了。若是等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再让尹家走,说不定会好一些。
覃尚书这样想着,就如实地跟乾德帝说了出来,乾德帝听了之后没有马上答应,但也没有马上反对,这让他生出一些希冀来,迫切地等着乾德帝发话。
没想到乾德帝沉吟一番,说道:“这个要容朕想想,毕竟尹家的事拖得也有些久了,朕想快点处理好,免得拖到春闱的时候,影响到今年的人才选拔。”
覃尚书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乾德帝还有别的事要忙,他便提出了告辞,离开了御书房。
乾德帝晚上回到承光殿,抱着尹璁一起泡脚的时候,不经意地跟尹璁说起今天吏部尚书跟他提的建议。
尹璁本来被他抱着,脚泡又在温热的水里,整个人舒服得昏昏欲睡,结果一听到乾德帝提起尹家的事,他就马上警惕地醒过来。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乾德帝又不打算处置尹家了。
听到乾德帝说有臣子建议等天气暖了再让尹家离京,尹璁马上就反对道:“不可以!”
他甚至忘了在乾德帝面前装出无辜可怜,这句话几乎是条件反射那样说出来的,语气还有些冲。但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怕他再顾东顾西的,尹家的命运就要被乾德帝改写了。
乾德帝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不可以”给打断了,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璁儿?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尹璁被乾德帝看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怕被乾德帝看出他一直以来对尹家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从而怀疑他的动机,他就心虚地连忙低下头,喏喏道:“璁儿觉得,既然陛下已经做出决定,还是不要轻易改变、特别是因为璁儿才改变主意的好。
朝中臣子早就对璁儿有意见,认为璁儿会耽误陛下,若是陛下这次对尹家仁慈,外臣不知又要怎么编排璁儿了。璁儿蒙受委屈倒是无所谓,就怕陛下为难。所以陛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用看在璁儿的面子上再对尹家额外开恩了,陛下能网开一面,饶尹家全家一条性命,璁儿已经感激不尽了。”
乾德帝觉得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明明最恨不得尹家不好过的就是他,却要做出对尹家好的样子说违心话,真是为难他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等京城再无尹家的时候,尹璁就不需要因为尹家而跟自己虚与委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