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长安城刚刚经历过一场宫变,常年被贺党把持的宫禁人人自危,自然也未有人考虑到点灯这等小事。百年屹立不倒的回廊,犹如浅滩蛟龙般卧在池上,说不出的冷寂萧瑟。
他挑了正对着珠镜殿的一间坐下,明月将满渐盈,波光明明灭灭,曾经紊乱的心绪,慢慢平和清静下来。
原先对崇泰的惋惜愧疚也随之平复下来,是的,崇泰可怜,因自己和贺太后的各怀心思芳心错付,母家又灰飞烟灭,最终王府贵女却落得个青灯黄卷的下场。
可那些因琅琊王的贪念而捐躯在长安城下的将士们不可怜么?他们留下的孤儿寡母不可怜么?
崇泰再可怜,寻常人也欺辱不得,自己在临淮所见那些拼死拼活只是为了吃口饱饭的人不可怜么?
所有权力倾轧的献祭品固然可怜,可远远不如被苛政恶政戕害的亿万黎庶可怜。
一阵冷风吹来,轩辕曜缓缓起身,想着有一阵子没看钱循他们的密折了,也有阵子没让周俭昌回临淮看看,不知包掌厨的闺女嫁出去没有,周员外周夫人是否还在庙中苦修,县学的学子明年能有多少能高中进士。
思绪漫无边际,人亦漫无目的,转眼间便已走到珠镜殿左近。
轩辕曜微仰着头,仿佛看见母亲靠着轩窗赏雪,他不禁在想,母后在世时,父皇已经让她失望透顶,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自己,母后会引以为傲吗?
“陛下。”守良突然在身后开口。
轩辕曜回过神来,就见贺熙华站在清思殿门口,正在往身上披大氅,一旁的宦官一边忙着撑伞,一边急着劝阻,贺熙华仍是那副慢慢吞吞的样子,看起来却很是坚决。
“回宫。”
幸而二宫一墙之隔,贺熙华还未来得及出门,就见轩辕曜步履匆匆地进门,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门里带,“你大病未愈,何必逞强?”
贺熙华摇了摇头,“不放心府里,还是得回去看看。”
“朕还以为你是出来寻朕的。”轩辕曜故作失望。
贺熙华不吃他这一套,执着道:“如今太后抱恙,还有不少宗子都留在宫中,我留宿宫禁于理不合。更何况,宗族出了这么大的祸事,我们这一支因了太后的干系和陛下的恩德,已然脱罪。侥幸之下,若是我继续留在宫中置身事外,未免也过于冷心冷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