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后,那位老人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也不忘伸出颤巍巍的手,朝他交托一切。
他至死,也未曾忘记国家。
李老先生死前唯一的遗憾,是躺在病床上喊的那声囡囡。
顾衍之知道,他心心念念着李妩,可不过几天,他来不及动作,李妩消失了。
无影无踪,监控里显示她突然消失,仿佛人间蒸发。
顾衍之抿紧嘴唇。
嘉朝。
“十、十四亿人?”
说话那人眼睛睁圆,结结巴巴地重复一遍,华夏竟有十四亿人!
仿佛被这话骇到,百官骚动不安,下意识想到嘉朝,当初先祖定下休养生息的国策,竭力发展人口,整个嘉朝也不过一千万人,这还算上了各州府虚报字数的总和,现在仅仅一个华夏,便有十四亿人口。
无人能换算这庞大的字数,心口仿佛压着一块重石,叫人喘不过气。
“我们嘉朝,竟连人家一个零头都不够吗?”
纵然之前隋宴骁再三耳提面命,朝臣也都不是傻子,什么叫听信妇人一面之言,事实明晃晃摆在眼前!
大司农忍不住计算:“那十四亿人,每年该要吃掉多少粮食?”
“千万石?亿万石?亿万万石?
而他嘉朝,即便丰年,也常有农户因为粮食不足饿死,今年多了神种,相比之前能缓解一些,想到神种,大司农忽地想起,之前小吃街有一食物,和他们的神种何其相似!
他不禁心头一颤,嘴里也念念有声:“那神种黄玉、黄玉岂不是——”
“神种黄玉应是李仙长所赐吧。”
吴善和悄然接了一句,除却大司农,其余人都听不见。
“天哪!”
“我们都做错了什么!”
哀呼声惊起屋檐上一片鸟雀,翅膀扑簌间,众人看见大司农一脸如丧考妣,见他们看过来,他耸拉双肩,颓然道:“我知道华国为何能养活这些人口了。”
“他们有神种!”
“我道神种为何出现蹊跷,嘉朝乃至诸国都不曾见过,原来,神种乃是李仙长所赐!”
“那华夏能养活那么多人,神种定是数不胜数,我们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啊!”
纵然知道李妩已非仙人,可这一刻,听见大司农话语的百官悚然一惊:“神种竟是李仙长所赐!?”
旋即他们反应过来,没了李妩,神种自然也没了。
他们肠子都悔青了,也晚了。
隋宴骁听见这话,脸色亦是忽青忽白,这也意味着,当初他贪功杀人的事彻底坐实,百官更向着李妩。
又是李妩。
隋宴骁拧紧眉心,早知今日,他就该直接杀了那个贱人!
他身后,吴善和缓缓垂头,遮住脸上表情。
神种?
主子手下好东西多的是,可她为什么要拿出来,献给你们这群硕鼠?!
吴善和跟在隋宴骁身边,自然知晓主子献出神种后他是如何做为,世家大族为了早占先机,许以重利得到神种贩卖权,或许是觉得这买卖只能做一次,一块巴掌大的黄玉便要三贯钱!
三贯钱,一家三口一个月的口嚼都绰绰有余,这群人简直钻进了钱眼里,神种可切开许多块进行种植,他们为了卖上价钱,或囤积地底,或日日入膳,使得神种虽名声远扬,却完全没在百姓手中流传。
所有人都知道神种降临,可见过最多的竟是大户人家,每日琢磨吃食,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陛下不闻不问,吴善和已经猜到,他们私底下定是达成了什么结盟。
幸好——
还有山里那些农户。
他会竭尽全力完成主子命令,让全天下贫苦民众都吃得上饭,就像华夏一样,哪怕拼上他这条老命!
百官的懊悔李妩根本听不见,知道这一切的系统也懒得告诉她,自食恶果罢了!
这些人从根子上就坏掉了,是趴在平民头上吸血的蛀虫,是贪婪的水蛭,还不如吴善和想的明白,这也是当初他肯同意李妩赊账,购买种子的原因。
演讲结束的很快,至少在嘉朝众人后悔时,李妩已经准备离开,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同学。”
李妩惊讶一瞬,似乎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点碎光,转瞬又被深暗的黑色覆盖,顾衍之:“我们可以谈谈吗?”
顾衍之朝她伸出手:“关于光刻机,关于李家。”
听见这话,李妩陡然警惕起来,李家,昔日的同学早已毕业,唯一的顾衍之,她连与他一面之缘都未曾有过,他却忽然提起李家。
在她面前,在她这个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年的人面前。
顾衍之毫不在乎她的沉默,坦然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长话短说,是李老先生,他临终前托我带些东西给你。”
他格外加了一句:“李老先生病逝前,我见了他最后一面。”
李妩呼吸一滞,笔记本掉在地上,她眨了眨眼,艰涩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涌出潮湿的东西。
为什么还要提醒她呢,她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父母如此,爷爷也是如此。
穿越那五年,她从来也不敢去想爷爷,另一个世界已经没人等着她回家了。
“嗯。”
李妩声音微哑,提起光刻机终于勉强打起精神:“好,我跟你去。”
忽然,她眼前多出一只白色手帕,抬眸对上男人温柔的眼,深黑色宛如一团缓缓晕开的墨:“李同学,擦一擦。”
原来她流泪了吗?
她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穿越之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流光了。
“谢谢。”李妩接过。
这一幕切切实实落尽嘉朝某人眼里,隋宴骁忽然觉得,好似有无数人偷觑他的头顶,视野里更是一片深绿。
眼前一片发黑,愤怒顶撞胸口:“水性杨花的荡(妇!”
隋宴骁气急败坏道:“已经怀了朕的孩子,还要跟别人卿卿我我,不怕万人唾弃吗?”
他还有更暴怒的话没说出,英俊的脸略带几分狰狞,广场上,大臣早已偏过脸,不敢去看这一幕。
李妩听见听不见,在乎不在乎暂且两说,听见这话的贺清雪脸色一白,极其难看。
她垂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比皇帝还要俊美的男人,竟会主动接触李妩。
且听他们谈话,似乎早就认识了。
贺清雪沉默着,越发低垂。
隋宴骁的宣泄还在继续,但凡想到李妩胆敢背叛自己另寻新欢,就连他的两个孩子,也要叫另一个男人父亲,他便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
总觉得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既怜悯又可悲。
骄傲自负的隋宴骁又如何能忍。
第一次不顾仪态,指向天际:“来人,给朕射掉这邪物!”
万箭齐发,雕翎箭尾破风而射,冲向半空。
屏幕如波动一瞬,画面扭曲,无数人攥紧手指,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隋宴骁唇角刚酿起微笑,转瞬僵在唇畔。
屏幕毫发无损,反倒是他射出去的箭雨,不慎插入勤政殿房顶,白羽冲天。
“大凶!”
“陛下,此为大凶之兆!您必须立即祭天,祷告先祖,才能化此灾厄”
隋宴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