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强打精神抬起头来,明日就去找李释,有什么当面说清楚问明白,若真是因为这什么暗门,那他也能帮着出一份力。与其剜肉补疮,不如根除病灶,就是一个田平之嘛,一查到底,他就不信这件案子暗门没有牵涉其中。
一夜长梦,梦里听见铁马踏冰而来,那人执笔泼墨,三军阵前写下“云横秦岭家何在”的悲壮之词,剑眉入鬓,眼底情绪翻涌,波澜壮阔。场景一改,那人拉起他一只手,将一把湘竹伞送到他手上,眼里含笑,像一壶醉人清酒。
千里黄沙百万雄师中驰骋的是他,纵横捭阖朝堂上稳操胜券的也是他。
这是他第一次窥得那人另外一面,本以为顽石打磨之初定当丑陋,却出乎意料被那股子苍茫雄浑吸引。
第二日一早,雨仍未停,改换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正逢休沐之日,换作平常苏岑定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却一改常态早早起床束发,站在衣橱前踌躇了半晌,想起李释那一身玄衣戾气太重,特地选了一件素白的暗纹芙蕖苏锦衫。
又从橱柜暗格里拿出一盏天青釉的捧荷茶罂来,入京前大哥给的茶,若说当初曲伶儿喝的那茶数极品,那这一罂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专挑的洞庭湖旁初春第一道头茶,一年只出这么一罂,一两足抵万金。几年前大哥刚成了家,娶了江宁布庄岳家的千金小姐,虽说看着有几分联姻的意味,两人却是一见钟情,大哥沉稳,嫂嫂温婉,不失为天造地设的一桩好姻缘。就有一点,大哥那岳丈极好茶,每年的那点头茶都被大哥拿去孝敬了岳丈,念及他这次入京可能需要周桓这才把今年的给了他,他尚且没舍得喝,真是便宜李释那个老东西。
临出门前看着墙角那把昨夜入梦的湘竹伞,微微迟疑,终是好生收了起来,拿了另外一把伞出了门。
到了兴庆宫时不过辰时刚过几刻,宁亲王日理万机,苏岑特地赶个大早,免得到时候还得打断他。正赶上兴庆宫值夜的侍卫换防,都是当初一起斗智斗勇过的,见他过来道一声“苏公子来了”,直接放他进去了。
念及昨夜在宁亲王的寝宫里发生的事,苏岑还是心有余悸,想了想,索性在龙池旁等,这里是前朝和后殿的必经之路,总不至于错过。
到了当日的湖心亭,刚收下伞,苏岑不由一愣,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听见身后脚步,那人也回过头来,微微一愣之后目光由热转凉,一双丹凤上挑着睨了他一眼,眼里的轻蔑都不屑于隐藏。
“你谁啊?”那人问,“门口的侍卫怎么回事?什么东西都随便往里放。”
东西?
苏岑眉心微微一皱,一眼就看到了那人颈侧一处显眼的红痕。没急着作答,反倒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个彻底。一身张扬的绛红浮光锦,又用金线绣了牡丹纹路,提花款式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手笔。
能用金线,定然是皇亲国戚,但这人衣物虽张扬,档次却不高,尚不及郑 那个便宜世子。看年纪阅历也不像能建功立业的样子。既如此,那定然是世袭了某位异姓王的外戚。
苏岑收了伞恭敬行礼:“下官见过世子。”
那人挑了挑眉,“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