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在生死关头,他才能从填满谎言的口中听到一句真话。
这只有这样一句真话,才能唤醒他的头脑,点燃他的心绪,才能拨开冰冷的余烬中,露出新生的火种。
段长涯猛地转过身,抓住柳红枫的肩膀:“你要我活下去,难道你就可以轻掷生死了么?”
满腔话语堵在喉咙,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段长涯便觉脚底一空,身体被剧烈的撞击抛起,失去支撑,随后便往黑暗中疾速坠去。
撞击来自另一艘船,方才一阵激战,终于将次船上的锚锁挣断了,重获自由的巨兽被浪头托起,咆哮着撞向另一只同类。
以钢刀为楔,次船终于将头船彻底劈成两半。
来不及登上对面甲板的人,便随着倾覆的船板一同滑了下去。
段长涯也在其中,他一手攀住距离最近的桅杆,另一只手则牢牢抓紧柳红枫的衣领。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扑通一声扎进水面。冰冷的海水刺痛骨髓,冻僵了他的手脚。浑身的筋骨都在抽搐,四肢百骸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以毫无章法的方式胡乱挣动。
都是惊呼声,哀嚎声,还有溺水后拼命拍打的声音。在一片混沌中,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将冻得发疼的胳膊竭力伸长,终于抓住了一根粗粝的绳索。
那是一条帆绳,从桅杆顶端垂下。桅杆落水后,很快便横漂起来,变作一根浮木。他用力拉动手中的绳索,借力扒住桅杆,总算找到依托,避免了被大浪卷走的危险。他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查看柳红枫的状况:“你还好么?”
柳红枫被他拉扯着,也用一只手攀住浮木,从水中冒出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尚未开口,柳红枫忽然睁大了眼睛,抬起下颚,望向头顶的黑暗。
段长涯也怔了一下,随后立刻转回头。电光火石之间,几支冷箭迎面落下,银色的锋芒在视野中骤然放大。
下一刻,他便觉得肩膀一沉,柳红枫竟压着他后颈,攀上他的后背,用半个身体将他覆住。
他被压得弯下腰来,半张脸浸入海水,但他还是听到了箭簇刺入木板的几声钝响。
与此同时,柳红枫从近处拉了一块浮木,举过水面,用箭尾撑着,刚好挡在两人斜上方,形成一扇盾牌。
确认暂时脱离危险后,柳红枫发出一声长吁,卸下力气,从他的身上挪开。双眼仍然眯成两条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