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于是展颜一笑。
她将刘启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摘下来,挑眉示意他坐直并将手掌摊开。然后伸出食指,一笔一划在他的掌心描摹出自己的名字。
“——不许舞弊。”
她言语含笑间用另一只手捂住太子的眼,刘启的眼睫随着她的动作在她掌间微颤。
可她手指的动作却很轻柔,于是说是写字,不如说就是故意的抚摸。
蜻蜓点水一样,若即若离的触碰。因为失去视线,无法预知下一秒落下的轨迹,而显得格外瘙痒的掌心。
“殿下认出来了吗?”
这回轮到刘启正襟危坐,而她俯身探来了。不,应该说,如果太子殿下没有故意俯身示弱,他们坐下时,她就应该是刚好是这个角度,需要微微抬头看他,应该恰好是此前两人的视角互换。
刘启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脖颈侧气流的浮动,她应该是就这个角度故意凑近了过来,仿佛一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故意不肯真的让他看,甚至刻意朝他的喉口再吹了口气。
她在报复,一定是在报复。对吧?
“王、娡。”
刘启耐心将她写在自己掌心的两个字辨识出来。两个字从发音来说都算不上柔和圆润,听起来透着一股烈性的刚强。可偏偏他念起来却显得温柔又清脆,像有饱满的珍珠随着他的舌尖滚落坠地。
“王娡。”
他又连起来念了一遍,然后狡黠地笑了起来:“娡儿。”
娡这个字,单独解释是不存在任何意思的。它从一开始就只是作为一个人名而出现。
“鲧娶有莘女,曰娡,曰修己,谓女志。”
人们认为黄帝与嫘祖于若水生次子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辅少昊有功被封于高阳。后与共工争帝而成,屈原在《离骚》中念“帝高阳之苗裔兮”,追念的就是这位先祖。
颛顼五世而生鲧,鲧生禹,虞舜嬗以天下。天下号曰夏后氏。
娡就是禹的母亲,夏的开国太后。她又叫修己。而娡如果真的要寻找一个字的寓意,那只是志加上了女字旁。
什么是“志”?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
志是箭靶。
刘启将王娡在他掌心写字的手轻轻裹住,饶有兴致地开始——背书。
嗯,“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所以刘恒特意派晁错,去向一个曾经在秦朝就职的老博士伏生那学治《尚书》——这都是明面上的好听话。实际上是因为焚书令、挟书令以及秦末战乱等等原因,朝廷甚至一本《尚书》都没有,所以派人去老头那边听写的。
老头当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连话都说不清楚,要靠他女儿羲娥转述。偏偏老头是济南人,晁错是颍川人,两个人方言上还有差异,听起来别说多费劲,甚至还可能有偏差。
但你也别管这些后来学术争端,今文古文两派吵架时总拿来对喷的细枝末节。
反正晁错最后是学出师了,听写回来了。汉朝官方此时通行的《尚书》版本就是他晁家令自己写的,后来史称今文《尚书》。你就说你学不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