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整理好一切思绪,终于在混乱的记忆中理顺了自己两辈子为人经历的王娡从臧儿怀里起身,轻声唤回臧儿游离的思绪。
“你愿意相信那个相面人的话吗?”
王娡说话的语气相当从容,带着些过于冷静,以至于称得上冷峻的力度。
她不问臧儿是否真的相信,竟然只问了她愿不愿意相信。
王娡抬手摁了摁自己还有些抽疼的额角,颇有些疲惫地垂落下眼帘。
她原先打理好的鬓发因着先前的混乱而略显散乱,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损美人的艳丽,反添几分随性的风流。
墨黑的发,素白的肤。臧儿生了一张哪怕她是罪臣之后,也多的是男人追捧的好颜色。而王娡生得肖母,却又比臧儿颜色更盛,容貌更正,甚至更多了一分从骨血中透出来的气质。
臧儿从小就知道长女有一种模糊的,接近遗世独立的孤高。那种居高临下般的微妙感,不是因为她性格中存着的高傲或者傲慢。正相反,王娡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只要她乐意,她完全可以比天底下任何人都要来得体贴入微。
它只是存在着,以一种很淡很淡,不是心思敏感且又关系亲近之人就很难察觉的方式。
而现在,那种气质更为清晰而明显了。
王娡半阖着眼,缓慢而轻柔地重新梳理着自己的鬓发。
“娘,你愿意相信吗?”
她又问了一遍。
臧儿终于发现了缘由: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个预言为真,王娡完全不可能继续待在她现在的夫家。
因为她嫁入的金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商户,是因为“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朝廷要向适婚年龄的未婚女性征收高昂的单身税,而王家负担不起,所以不得不将她匆匆许给的一户相当普通的人家。
没有人会觉得,未来的天子会出在这样的门第。就像当年太后在魏王宫被相面会诞下天子,但最终怀的是高祖的龙种。跟那位听说了这个相面结果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做天子的魏王豹毫无关系一样。
没人会觉得在今上的治下,大汉会一朝分崩离析,乃至于可以让王娡和金家的孩子登上皇位。
那就只有一个选项:
“今上方一登基,就立了自己当时膝下最长的儿子为太子。”
“太子当年九岁,而现在,今上继位已经十三年了。”
王娡说话的语气,到了最后,竟然有些温柔如水的韵味。
她终于理好了自己的鬓发,缓缓抬起了那张漂亮到无需多言的脸,一双比臧儿少了风流多了锋利的眼眸,此刻却一片平静。
“太子如今是陛下的嫡长子,在位又已经十三年了,哪里有什么人能轻易动摇他的地位,和他争夺皇位呢?”
“但是,娘”
王娡露出了一个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淡淡笃定的笑。
“太子二十又二,我年二十。”
“难道不是天作之合吗?”
她温声问臧儿。
——一句没问金家,甚至臧儿知道的那个她在金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