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二十八号——《澧乡小记—易谋篇》十一

十一

“嘀嗒……嘀嗒。”

雨水顺着白发划过岁月雕琢的脸颊,衣兜里的体检报告单湿了大半,还有一截被这中年男子粗糙的右手紧紧握住。眼前的那一栋缠绕着碧青爬山虎的双层房屋,是他今晚要拜访的地方。

在电闪雷鸣中,隐隐约约显现着,别在他腰间的,平时用来收割的镰刀。

“哐哐哐。”

“哐哐哐。”

连续的,不间断的敲门声,终于引来了这家主人的注意,随着拖鞋“啪嗒啪嗒”打地的声音渐行渐近,被木栓锁住的大门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细缝。

“大晚上的,谁呀这是?”

屋内传来一个干哑的、微弱的声音——开门的,是这家主人的媳妇,仅这一道小缝,都能装进她瘦小的,虚弱的身形。

“哦,原来是池公啊!进来坐,进来坐。”这体弱的夫人仔细瞧了瞧,将大门慢慢打开,示意同村同队老邻居进屋喝杯茶,“莫愣着,我们这岁数生不起病的啊!”

“不了,我找大褂。”易池任凭雨水溅在早已湿透的全身,斩钉截铁地提出要见白大褂,这个被村人尊敬的,如今已享誉全村的老名医。

“好,池公你先进来……你等会儿,我去叫他来哈。”

冰冷的雨水,刺骨的寒风,咆哮的雷电,在一分一秒下慢慢变得平静,而这位站在他人人家门口的中年男子,极力遏制着难以平息的心中怒火——也就在即将要闯进去的那一刻,一袭白袍,带着一副圆框眼镜的男人快步而来。

“怎么了池公?你这是稀客啊稀……”

未等“白大褂”表示完欢迎之情,一把明晃晃的镰刀从易池腰间拔出,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把锋利的锄具已经架在了“白大褂”的脖子上。

若是常人,面对这一突发的疯狂举动而必是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而这名医不愧是名医,阅人无数,经验老道,面对易池的愤恨,“白大褂”也并不慌乱,面不改色地问道:

“池公,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我们怕不是应该有什么误会?”

“大褂,我易池平日最敬佩救死扶伤之人,你是我们村里头的名医,我自然也是晓得。”易池从衣服兜里掏出那一张已经字迹模糊的体检单,“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我性子你也最好晓得!”

“白大褂”接过易池的体检单,透过眼镜仔细看了看,说:“这不是谋伢子的体检单吗?咋啦?”

看着“白大褂”惊讶与疑问的表情,易池将镰刀的锋刃在他的脖子上刻出一道血印,咆哮道:“你莫在这里跟我装宝!老子的崽体检都过了,他娘的最后给我崽单子上面写个乙肝?!”

“池伢子,要搞死我随你便,反正我做医生不做黑心事,你听不进我无所谓。”

“白大褂”脖子上渐渐渗出了血渍,但他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易池,甚至将爆着青筋的手搭在镰刀木把手上,“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只希望你能冷静冷静,我们都已经老大不小了,你做什么莫最后后悔就好!你是明白人……”

易池思量了半刻,最终将镰刀慢慢地从“白大褂”脖子上挪去。

镰刀应声落地。

“当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