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两人抵达了秋凌的办公室: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活动板房,就在难民营区的大门口旁边。
秋凌已等候多时,她把办公桌推到墙边,又支起张折叠桌就算是餐厅了。
而他们的“晚宴”,是两盘色泽鲜亮的清炒野菜,一盘野菜炒鸡蛋,主食则是一小锅掺了玉米粒的燕麦饭。
两人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一时都有点哑口无言。
尽管当前全国范围内物资普遍紧缺,但这座基地凭借其自给自足的耕地与农场,以及对周边幸存者聚落的适度“收税”,实际上日子过得相对宽裕。秋凌安排的这顿大餐,相较起来属实是有一点寒酸了。
“不好意思,这顿饭确实有点简陋。”秋凌又搬来两只椅子放在桌边,“不过我自己平时也就吃这些。挺好的,很健康。哦,对了,还有别的东西。”
秋凌在办公桌下那略显拥挤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出一个桔子罐头。她毫不在意地揪起军装下摆轻轻擦了擦罐口,随后拧开了盖子,一股清甜的桔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餐后甜点。来,快坐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李寄秋与玲云筱目光交汇,彼此间心照不宣。以秋凌的地位与人脉资源,她的食物配给理应远不止于此。眼前这顿简朴的餐食,恐怕就是民兵的伙食标准。
秋凌可能是在做戏给他们看,刻意营造一种朴素无华的亲民形象,但亦有可能这确实是她的日常。毕竟,以她对难民的慷慨程度来看,的确不太容易落下什么积蓄。
就座之际,李寄秋的眼角不经意地掠过办公室后方那扇半掩的门,视线所及之处,隐约可见一张简洁的单人床与一旁的梳妆台。
“我就住在这里。”秋凌捕捉到了李寄秋的目光所向,主动解释道,“这里离难民营近,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我随时都能出门照应。”
“那你平时都怎么洗漱和用水呢?难民营我记得根本就没热水。”玲云筱有些疑惑,“难道你还要拎着水壶或者洗脸盆跑回原来的宿舍?”
秋凌待两人就坐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笑了笑说道,“那是以前,现在难民营有开水可以用了。我上任主管的第一天就申请在难民营搞了个小锅炉,虽然因为锅炉太小人又太多经常要排队,但好歹是有热水了。”
玲云筱恍然大悟,“我说今天怎么有那么多被烫伤的难民!”
李寄秋若有所思地夹起一筷子野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之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喜。这不知名的野菜口感异常鲜美,回味中还夹杂着丝丝甘甜,而厨子对火候的精准拿捏更是让简单的调料没有丝毫喧宾夺主,反而完美衬托出了野菜的鲜甜。
“味道还不错吧?”秋凌见状自豪地笑了笑,自己也夹起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起来。
“这个真的好吃欸。”玲云筱也对这两盘看似简单的炒野菜赞不绝口,“没想到基地里还有这种水平的大厨,可我平时吃食堂感觉菜做得都很一般啊?”
“因为这不是基地食堂炒出来的菜。”秋凌微笑着看向难民营的方向,“这是难民们给我炒的。有个老大爷,在雾灾前自己开着间小饭馆,手艺相当的棒。食堂那些所谓的厨师绑在一起大概都不如他。”
玲云筱不客气地往夹起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不让那个大爷去食堂做饭?”
秋凌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你们觉得呢?”
“因为坑都满了。”李寄秋替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做出了回答,“食堂厨师这种肥缺,怎么可能给难民来做?当然是留给关系户了,而且关系还得很铁才行。”
“没错。”秋凌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难民营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感慨,“那里说是难民营,但其中有很多真正的手艺人,比如厨师、木工、瓦工、电工和理发师,甚至还有工程师,等等等等。在雾灾前,很多人的社会身份地位不比谁更低,但现在也只能跻身在这小小的难民营里苟活。”
李寄秋与玲云筱彼此对视一眼,皆选择了沉默。显然,他们都察觉到了秋凌即将步入正题,于是默契地选择了静静等待。
“关于这片难民营的情况,我想你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秋凌的目光透过窗户,投向那片只有零星灯火点缀的难民营,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忿与深深的悲悯,“直到昨天,他们才终于用上了热水,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依靠其他营区剩余的冷水度日。玲云筱,你应该非常清楚,这里的难民长期饮用未经处理的生水甚至污水,频繁有人因此生病前往医院。但即便是在医院,他们又能得到多少有效的治疗呢?”
“没多少,顶破天挂个生理盐水吧。”玲云筱实话实说,秋凌也是医院的常客,时常会送受伤的民兵或者生病的难民过去,谎话骗不到她。
“难民们目前只能依靠其他营区的剩余物资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这难道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以享有更好的东西吗?当然不是。把他们之中有能力、有技能的人集合起来,甚至可以建立起来一个强大的聚落。”
秋凌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两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了李寄秋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