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安敏锐地感觉到了苏绥想做什么,他瞬间瞪大了瞳孔,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青年一个淡淡的眼神就定在了原地。
苏绥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转身随便找了一幅画,从墙壁上取下来,然后问顾屿安有没有打火机。
顾屿安连连往后退,眼圈红红的,看上去可怜极了,小声的哀求着苏绥:“求求你了……别这样。”
苏绥充耳不闻,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用一种命令似的口吻,强迫他把打火机拿出来。
“你不是爱我吗?不是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吗?”
苏绥勾了勾唇,那笑容里有些恶劣:“烧一幅画,对你而言,应该很轻松吧?还是说,你嘴里口口声声的说着爱我,却连一幅画都不肯烧?”
顾屿安张了张嘴,他好想告诉苏绥,那不仅仅是一幅画而已,还是他仅有的回忆,是他卑劣的爱意。没有了苏绥,他除了画,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想开口求求苏绥不要让他做这么残忍的事,给他留下仅剩的一点点东西。可当苏绥说出那些话后,顾屿安只觉得心脏都好像被冰冻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无法流通,脑子里根本没有办法再进行有效的思考,语言中枢系统也失去了功效。
所以那些话卡在了喉咙里,想鱼刺一样,卡着不上不下的。
顾屿安徒劳的动了动嘴
唇,但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苏绥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流着眼泪,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
他知道苏绥想要做什么,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的看着他,希冀只是虚惊一场。
可苏绥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心狠。
他抬起下巴,往顾屿安拿着打火机的那只手点了点:“按啊。”
顾屿安无违抗苏绥的命令,他缓慢的、缓慢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慢慢的按下机扣。
“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有几丝电流闪过,接着便是一簇青红色的微弱火苗,被来自上方的沉重呼吸打乱了气流,从而跟着被拽得七零八落,拖着长长的焰身,像是在下一刻就会悄无声息的熄灭一般。
顾屿安也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希望来一阵风,将那一小团瘦瘦弱弱的火苗给吹灭。
可那火苗看起来脆弱,似乎下一刻就会东倒西歪的熄灭,却奇迹般的、一直都没有偃旗息鼓。
苏绥动手拆掉了画框,将里面薄薄的一层画纸取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是还在《白月光》剧组的时候,穿着裙子拍戏的样子。
苏绥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顾屿安总是经常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得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没了相框的保护,这张纸显得那么的脆弱,就算是力气最小的婴儿,都能够很轻易地将它撕碎。
整个过程中,因为拆掉相框花费了不少时间,而打火机一直按着,所以银色的金属防风壳被火焰炙烤得一触即烫
顾屿安握着打火机,靠近防风壳的大拇指被火焰和热传导的金属高温燎烧着,几乎都能闻到烤肉味了,他都没有放手过。
很疼。
疼得让即便是早就习惯了疼痛的顾屿安,额头上都渗出了颗颗冷汗。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快要被烧化了,烧成一滩焦黑的血水。可即便炙疼钻心,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响。
因为比起高温灼烧之外,还有着让顾屿安更加痛苦的事。
就比如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苏绥拿着那幅画,一点一点的凑近了火苗。
顾屿安想收回手,想灭掉火源,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苏绥一声清冷的“别动”制止。
他就乖巧的,如同一条被驯化了的狗一样,听话不动。
在纸张和火苗接触到的那一霎,原本微弱的火苗瞬间膨胀了十几倍,火舌立刻贪婪的攀附上了脆弱的、无力反抗的画纸,一点一点的吞噬它的所到之处。
橙红色的火焰裹挟着焦边,从画面中的白裙一路蔓延到锁骨,再到嘴唇、鼻子、眼睛。就几秒钟的时间,或者比这还要快,原本价值千金的一幅画,瞬间就燃为灰烬。
苏绥在火焰即将席卷到他手指的前一秒,果断的松了手。
被大火包裹着的画纸就这样轻飘飘的跌落在地上,轻到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可在它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顾屿安却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重重的落地的声音,就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了他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仍在持续燃烧的火焰点亮了顾屿安那双淡色的眼睛,将他的瞳孔映得火红一片,仿佛一片连绵的火海。
于是,他感觉到自己心脏的某一个地方,似乎也跟着这张在火焰中舞蹈的画纸一样,被一起点燃了,烧成一团黑黢黢的灰烬。
然后风一吹,就连这灰烬都开始逐渐消散,然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除了拇指处被炙烤得钻心的疼痛之外。
是的,苏绥只肯留给顾屿安这样刺骨的痛苦。再或者说,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应得的回报。
顾屿安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他看着苏绥指着那团已经无法辨认原貌的灰烬,微微笑着说:“顾屿安,你告诉我,这该怎么复原?”
“如果你告诉我说,被烧成灰烬的画还可以回到光滑如初的状态,那我就相信你说的破镜重圆。”
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顾屿安做不到。
别说顾屿安做不到,就算是任何一个人来了,都不可能做到。
所以苏绥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但顾屿安在听到苏绥的话后,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接着重重的跪在地上,用那双颤抖的手,满地的、慌乱的去抓那些早已经燃光了的灰烬。
——也不完全是灰烬,总有没烧完的、还残留着的一点点焦纸。
苏绥总是擅长于给别人这种比绝望更加绝望的希望。
顾屿安捧着那些灰烬和焦纸,跪着挪到苏绥面前,脸上流满了泪水,哽咽着捧给他看:“还有的……还有一点点……”
“还有一点点……”
他喃喃的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急切地想要给苏绥证明。
可苏绥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顾屿安的头发,像是在怜惜的摸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一般。
“没有了,顾屿安。”他说,“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