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眼,瞬间便让他冷静了下来。
林望景觉得自己好像是看懂了苏绥想要说什么,他惶恐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冲到青年面前,在他脚边,“噗通”一声重重跪下,低下了那高高在上的头颅。
“我求你……求求你……”
求你别用这么平淡的眼神看着我;
求你最后再相信我一次;
求你恨我一辈子、报复我一辈子;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绥不是佛祖,可林望景被他的爱驯化,心甘情愿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从此将他当做拯救自己的神明。
他自愿皈依他,做他最忠实的信徒。
看着这样荒诞而又真实的一幕,苏绥忽然想起了在第二次吵架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林望景,为什么就不能为爱低一次头。
那个时候的林望景自持苏绥爱他,不会轻易离开,非常自傲的拒绝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可现在,他却真的像一条狗那样,跪在自己脚边,祈求着自己的怜悯和回心转意。
这未免,也太讽刺了。
苏绥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其实没有想要嘲讽谁的意思,但在林望景听来,脸上却像是又被火辣辣的打了一巴掌。
“林望景,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他不需要林望景的摇尾乞怜,也不需要他迟来的爱,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体面一些,好聚好散。
苏绥抱起小咪,在它怯怯的眼神中,把它轻轻的放在了沙发上。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又要离开,小咪慌了,连忙凑上去舔着苏绥的手。它不会说话,只能用讨好的叫声软软的祈求。
苏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望景,收回视线,摸了摸小咪软乎乎的脑袋,温声道:“再见了小咪,我不是你的主人了。”
他是在对猫说的,可跪在他脚边的林望景,却恍惚间以为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我不要你了,不是你的主人了。
视线中的小腿动了动,林望景顾不得心中的悲伤,慌乱的想要扑上去,却被苏绥一个淡漠的眼神制止,只敢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别……别走……”
青年一向都很心软,可那份心软,好像早已经被收了回去。
现在留给林望景的,只剩下决绝。
苏绥扯了扯袖子,迅速地后退了几步,与林望景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
他站着,林望景跪着,高高在上的那一方终于还是换了人选。
苏绥一时之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对林望景说,抿着唇思索半天后,只留给了他短短的七个字:“林望景,体面一点。”
体面——
哈,体面。
林望景自嘲般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眼角便逼出了一股滚热的眼泪。
他这条命都快折在苏绥身上了,这人却说,要他体面一点。
曾经的爱和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林望景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它们曾存在过的迹象,甚至怀疑它们是否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莫名的,林望景想起了那天晚上与唐慢书的对峙。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穿着幼稚卡通的家居围裙,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说:
“你,不过替身而已。”
唐慢书还说,苏绥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在此之前,林望景不敢拿这个问题去问苏绥,怕得到一个令人心碎绝望的答案。
可现在,他已经心如死灰,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林望景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深处,那个折磨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问题。
他低声道:“苏绥,你真的爱过我吗?”
“爱啊,我当然很爱你。”
苏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让人感觉虚无缥缈,总未落到过实处。
他的语速总是那么不紧不慢,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能让他在意的东西。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忠贞不渝,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始终保持着浪漫和热爱,为这个家,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付出一切——”
“这难道不是爱吗?”
“如果这不是爱,那什么是爱呢?是你不成熟的伤害,还是你迁怒于人的仇恨,或者是你失去后才追悔莫及的痛哭流涕?”
“如果说,我对你那么好,不叫爱;你对我那么不好,是不是更不配称之为爱?”
苏绥觉得林望景问的挺搞笑的,“爱的定义什么时候变成了善良的人的付出不算爱,作恶的人的眼泪才算爱?”
“林望景,你要认清楚一个事实,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我们才分开;是因为你不爱我,所以我们才没有未来。”
林望景说,他对苏绥撒过很多谎,唯独我爱你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苏绥从来没对林望景撒过谎,除了我爱你这句话是假的。
但他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验证得到这句话的真假了。
苏绥想,他还是善良的,愿意给林望景留下仅剩的一点点期待,让他在未来没有自己的几十年里,在孤独寂寞的往后余生里,还有一个年少的美梦可做。
在临走之前,苏绥忽然感叹了一句:“三年啊,原来我和你在一起了整整三年。那三年里,你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我一次——哪怕就一次。”
不是三个小时,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是春夏秋冬更替的三年。
是苏绥爱着他的那三年。
苏绥的爱是减分制的,一开始是满分,慢慢的就降到零分;而林望景的爱是加分制的,一开始甚至是负分,后来却越爱越深。
他们之间,真真正正的完美演绎了那句话:我最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所以我们只能错过。
这一刻,林望景的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过往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苏绥的“先生”,苏绥的温柔,苏绥的浪漫,苏绥的美好,苏绥的爱意,苏绥的体贴,苏绥的大方,苏绥的善解人意;
也有苏绥的难过,苏绥的隐忍,苏绥的痛苦,苏绥的挣扎,苏绥的伤心,苏绥的绝望,苏绥的冷淡,苏绥的不告而别。
但最后,却定格在初见的时候,定格在林望景握着小拳头说长大后要娶苏绥的时候,定格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回头的时候。
他接近于痴妄的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做错过那些事情,如果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
“苏绥,我们有可能走向一个最好的结局吗?”
他抬起头,早已经泪流满面。
苏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漂亮的狐狸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不会。”
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林望景怔住了,喃喃道:“为什么……”
苏绥给了他答案,一个足以彻彻底底将他摧毁,把他推进地狱里的答案:“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分享欲是爱的最优先级。”
“你的手机里,有我给你发的五千三百二十一条语音,从三年前到现在,你听过几条呢?”
当苏绥说出这句话后,林望景明白,他们之间是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哪怕一点点。
他从来都未曾想到过,最后彻底击垮自己的,竟是一根如此微不足道的稻草。
五千三百二十一条语音……
林望景……一条都没有听过。
苏绥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他,透过他绝望的眼睛,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笑了笑,只留下两个字。
“再见。”
青年还是走了,留给林望景一个清瘦的背影,像是一阵留不住的轻风,只是短暂的吹过那片稻田。
然而稻田的每一片叶子,都将会用一生,铭记微风曾给予过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