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孟戚继续道:“楚朝推行新法,包括徭役法在内,共十二条,又为新法立下巡检一职,最终结果却是令人失望。贪官砍了许多,那些跟贪官勾结一气的巡检也不少。譬如徭役法,大夫,你知道为何会失败吗?”
“……吏治腐败?”
“不,乃是县衙官制不全。”孟戚似乎完全恢复了作为国师的记忆,他侃侃而谈道,“在一座县衙里,正经拿朝廷俸禄的官吏并不多,捕快、狱卒、押官这些人吃的根本不算是朝廷俸禄,他们养家糊口的钱,是县衙给的,县衙的钱从哪儿来?就从朝廷默许的地方扣油水,加上知县有任期,他们来来去去,没个定数,只有这些小吏久蹲县衙,他们倒成了地头蛇,甚至可以架空知县,他们若是不肯干活,知县也没有法子,只能顺着他们,给他们好处。”
墨鲤沉默不语。
这似乎就是秦老先生说过的,是薛令君才懂,而他们所知甚少的事?
“大夫,看你的模样,想必竹山县并无这些。”孟戚忽然笑了,悠然道,“这让我起了好奇之心,想去竹山县看看……不过再好的地方,也不是一直如此。”
墨鲤听山民说过,在薛令君来之前,竹山县是什么模样。
薛令君虽然比秦老先生年轻三十岁,但是在一般人眼里,知天命的年纪已是垂垂老矣。即使薛令君身体好,再活个几十年,可是几十年过后呢?
墨大夫逐渐发现,他对未来的期望,好像越来越难以实现了。
至少他无法想象将来的竹山县,有一群盘剥百姓的小吏,一群蛊惑民众的圣莲坛教众。
秦逯当年云游天下,最终落脚在了薛令君治下的竹山县,可是墨鲤能怎么办?歧懋山就在那里,他能在外面游荡,可终归挪不了窝,还是要回竹山县。
“大夫后悔离开故乡了?”
“故园虽好,但是若不出来,又怎能察觉到将来的危机?”墨鲤回道。
一地之民,活得如何,全靠来赴任的知县是何样的人?要如何改变?
墨鲤想了很多很多,等他回过神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连他这条小小的龙脉,尚且得为竹山县担忧,那么太京龙脉呢?
龙脉一旦化形,作为人活在世间,就会遇到同样的烦恼。
太京是历朝国都,一个糟糕的皇帝,可比一个糟糕的县官麻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