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松手,莞尔,“你误会了,这是你的东西吧。”左掌心向上摊开,是一只珍珠耳坠。
吴庆秋的笑容停滞,随后又恢复如初,“我以为掉在别处了,另一只早丢了,这只留给你纪念吧,或者丢那儿也行。”她指向马路对面的垃圾桶,转身离开。
“吴庆秋。”
“你怎么知道我的……”话未说完,她就看到了他手里的名片,而他递过来的,是另一张。
“陈生。这是我们第三次见,下次再见,请记得我的脸和名字。”今日不是偶遇,他有备而来,名片和耳环都还有他的体温,而那人早已离开,剩吴庆秋独自风中凌乱。等她次日在会议室再看见陈生时,准备好的方案在汇报时不时结巴,庆秋不禁想,这人不会因为那事报复自己吧,所幸在商言商,陈生和他的团队也很专业,会议后程如以往的项目一样,双方不断交涉妥协,Simon也收起敌意,还给吴庆秋的方案做了必要补充,首先得达到公司获利前提,他们才能暗暗交锋。
事后,一行人到湖心饭店预祝合作能圆满成功。氛围比会议桌上轻松,但吴庆秋还是不敢松懈。上司举杯说初次见面就能交谈默契,值得喝一杯,对面的陈生冷不丁说一句:“其实不是第一次,我和吴小姐之前见过。”
差点呛到庆秋,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上。
“圈子不大,多多少少有些交集,或许在某次展览会上见过。陈先生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Simon,那次你也在,我还让你陪我去递名片呢。”
Simon满脸疑惑,但也不好驳面子,也就附和下来。
会议结束时彼此例行添加了微信,吴庆秋此时收到一条消息:“贵人多忘事啊。”再抬眼,陈生正跟她隔空碰杯。吴庆秋表面假笑,案桌下手指飞舞,把陈生的备注更改为——头号麻烦。
众人离席后,吴庆秋发现陈生在等她,代驾还有一会儿到,他问:“要不送你回去?”保持了半天微笑的吴庆秋终于不耐烦:“你到底想怎样?我们俩的事怎么解决都行,别牵扯到我工作。”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交个朋友,这个项目是三月前就拟定的,比我们初见还早,所以是工作把我们牵扯进来。我昨天跟你见面也是想今天不要太尴尬,没想到弄巧成拙,这瓶本来是见面礼的香水也算是赔礼,你睡眠不好可以多闻闻。放心,成年人的事有成年人的法则,项目完之后,我们各不打扰。”
代驾到了,陈生坐车离开,风一吹,吴庆秋清醒了一点,或许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坏?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望着香水,她不时想起那个夜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而后关灯,拿起床边林渝送的玩具,一番摸索后安稳入眠。
梦里,她总会想起从前。
沉浸在爱情里的人都觉得自己格外特别,旁的事都要让位于彼此。
吴庆秋在做生意上无师自通,但没有人告诉恋爱该怎么谈,和初恋在一起时道德感很高,也计划着如表姐一样毕业回老家结婚。阿哒摇摇头,咬死彩礼不松口,男方给不起也就没坚持下去。吴庆秋不解,绝食三天反抗阿哒,阿哒端来饭菜,抹干眼泪说:“秋儿,你太年轻了,想事情天真得可爱,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不会希望你幸福呢,你没有父母我总是要多操心些,不给你多拿点钱咋个能行。阿哒我毕竟活这么多年,什么腌臜事都见过,总的来说,女子总比男子过得不容易些。就拿你姨母举例,她的日子也是有了小宝才好了些。毛毛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很不满意这段婚姻,一年半载没啥动静,她婆婆还熬偏方……爱不爱的总是说得好听,算计一分也不会少,不事先多拿点钱傍身,到头来吃的亏更多。你还小,多去外面看看世界,毛毛那里我不好再插手,我就剩你了,能护一段是一段,百年之后……”
林渝遇到了写作瓶颈,她不知道新作里人机的伦理点怎么处理,便约吴庆秋做按摩放松,放空大脑顺便找点灵感,聊着聊着就开始谈情说爱。
也是,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放到秤上,能有几斤几两呢?没什么意义。承认自己没有爱情又不犯法。但肉体和精力都旺盛的年代,不做点什么就浪费了。吴庆秋是这样认为,也这样跟身边人协商的。“只做,不爱。”
吴庆秋抬抬胳膊,关节被技师按得酥酥麻麻。她说:“上爵士课时老师教的我觉得很受用,看着镜子里,你要取悦的不是对方,而是通过舞步动作释放自信,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性魅力。拉拉小手谈谈心事对我而言都是过去式了,我就想和聪明人有来有回,逐渐咬钩的过程简直是兴奋剂。性感也不是脱光了干站着,而是盈盈一握与触不可及的反差,又或者包裹着的想象。我才不想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浪费时间,就一个暗示,他两眼放光就好。”
年轻的技师听着脸红,力度不慎重了些,林渝笑了:“倒是直言不讳,不愧是你。”
林渝的手机不时震动,吴庆秋疑惑是不是有急事。林渝回答:“不急着回,就是编辑反馈读者评论罢了,每天都会挑几条有代表性的发给我,让我据此斟酌下一部的构思。”
“他们都说你些什么?”
“一点都不硬科幻。啰里吧嗦,篇幅过多侧重于人际关系。夸大了爱的作用,导致对抗外星文明那部分有些降智。诸如此类,编辑私下跟我说,公司有些生气,说这算是女作者的通病。”
“算了,说点开心的,你项目中的甲方怎么样,相处如何?”
吴庆秋和陈生其实没有太多交集,上司决定让Simon和他对接,庆秋主要忙别的事,正是启动之后只能算是辅助。私下倒是有联系,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在双方出差间隙吃个饭,带点伴手礼之类的。“七七八八快结束了,估计他也和之前的合作伙伴一样,在好友列表里躺尸。”
按得困了,吴庆秋眯眼入睡。一阵铃声响起,迷迷糊糊地接,悉悉索索响起毛向晴的哽咽,第一遍没听清楚,第二遍时,吴庆秋大脑空白,还是林渝拍拍她的脸,再次转告了噩耗——阿哒走了,在杨梅开花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