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吴庆秋起床梳妆,强打精神值机,刚坐就入睡。头发一寸一寸长,不复少时毛躁,半扎微卷垂在锁骨处。她已经连轴转半个多月了,等落地后,跟上司老张汇报完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两天,已决定一睡不起。
偶有气流颠簸,后排有老外不懂状况,对着空姐嚷嚷,庆秋皱眉醒来,一看时间才起飞两小时,行程不到一半,被扰得困意全无,合上眼罩冲着发难着喊,对方像是吓到了,四处张望声源,最终锁定在前两座的黑衣女子身上,还想冲过来继续交涉,被同伴拉住。机舱渐渐归于平静,吴庆秋左翻右蹭,想寻惬意的姿势继续入睡,终究失败。邻座男人递来一小板颗粒药,庆秋微眯着眼疑惑,随即对方给她看背后的字。
“哦,褪黑素,谢谢,不用了,回去再睡。”吴庆秋淡淡拒绝。
那人也没坚持,自己含了一片,又喷了点什么,也侧身睡去。
是香水吗?庆秋觉得像是木质调的,气流平稳,在助眠气味里睡去,再醒来时,空姐已在轻声提醒她及时离开。
“行吧,就先这样,小吴,你继续跟着这个项目,拿下来的话年底给你大红包。”上司打断她的汇报,急着去参加晚宴,“对了,女伴你重新联系一下,上次那个太聒噪,要个懂事安静的。做完后回去休息吧,过两天去广州一趟,张总要来,帮我准备开会资料。”
上司走后,吴庆秋回到工位,仔细擦拭近日来蒙上的灰尘。她的位置正对上司,方便派活,邻座是Simon,他们同属总助,近三年内明里暗里较量。念书的时候庆秋不会想到,死对头除了春夏那种坦坦荡荡的,还有面前这位花孔雀那样的笑面虎,也不会想到,职位膨胀得比货币快,董事长大能富可敌国,小则是被子女推上去的无实权法人代表,名义上她是总助,实际是中年油腻男上司的全方位保姆。每年经手几百几千万的合同,留给她的只有不匹配的“红包”。
算了,工作是无穷无尽的,先回去睡会儿。走到公司楼下,才发觉下起了小雨。稍等几分钟,网约车到了,吴庆秋正接着上司的电话,纵是心里千般烦躁,也得柔声响应“好的,明白。”
没办法,天选打工人,她关上车门,叹气道:“师傅,这单我取消了,麻烦换到这个地址,尽快到。”没听见对方反应,又承诺,“双倍。”半小时后,已到湖心酒店。
“师傅谢谢。”庆秋下车,司机调整了下后视镜,熄车开窗,静静抽着烟。
又过了半小时,吴庆秋扶着喝得烂醉的上司,在门童的帮助下送他上接待车,柔声告别,一路目送,转身略显不满地整理衬衫上的褶子,再抬眼,面前停着一辆黑色宾利,正是之前坐的那一辆。
吴庆秋心想,有钱人的生活真没意思,来体验生活的吧,那自己刚才岂不是班门弄斧?算了,这里不好打车,先回去休息。
和刚才的火急火燎相反,这次庆秋注意到司机,也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不好意思师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小姐,第一次见。去哪里?”声音尽管沙哑,但听得出来很年轻,也许是个二代,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也亮晶晶的。路程较远,吴庆秋偶尔瞥向后视镜,不时对视。
“小姐,有何吩咐?”
“没,有点闷,开窗透透气。”
风吹起额前碎发,庆秋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已经很糟糕了,她不要回到出租屋憋屈度过,临时改主意,她直视对方的眼睛,翘起二郎腿说:“今早从米兰回上海的那趟飞机上,是你坐我旁边的吧。”
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换地方,我要去那里。”她指向一家巨大招牌的连锁酒店。
吴庆秋醒得较早,蹑手蹑脚地离开,匆匆赶到思明书店。
台上林渝瞅见了偷摸进来的她,不动声色地打了招呼,捋了捋额前碎发,继续谈起创作新书《边缘来客》的灵感起源。庆秋本就休息不足,在大串概念夹击下更是困得眼皮打架,差点摔下凳去。待分享结束开始签售时,才清醒过来。
“咋样,木�0�6大作家,又听到多少彩虹屁啦?我的那些签好没,可是诞生之处就预定了的。”
“这年头阿猫阿狗都要被称老师,你就别揶揄我了,就只是发表了一点点而已,离作家还远着呢。不过感谢捧场,那一百本就放在我家里,随时去拿。”
“好嘞,待会儿就给阿姐寄去,她有好些学生都喜欢科幻呢。当然,你放心,我没说木�0�6是你,老借口,托人买的亲签版。”吴庆秋察觉到林渝的头发又剪短了,她想起从前,感叹道:“长发及腰说断就断,你妈恨不得飞过来指着骂,说起来你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短发,我俩就像是灵魂互换了一样。对了,阿姐上周还跟我说没能来参加你的婚礼很抱歉,喏,这是她给你的贺礼。”
林渝接过,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银镜子,是毛向晴托寨里久不出山的非遗传承老人亲手打造的,镜背镶着蓝绿色蝴蝶,手柄处雕刻着娟秀的“林渝”两个字。她反复摩梭着,良久才开口,“毛毛真好,我们也许多年没见了。”然后顿了顿,收拾好笔纸与心情,挽住吴庆秋:“庆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你看你,都瘦了。”
自林渝在毛向晴的婚礼上送亲之后,已过去六年。这六年里,她都是从吴庆秋的口中知晓她的近况。
“阿姐当班主任了,像个青天大老爷一样给小屁孩们断案,整个班像是上蹿下跳的猴山,不过她倒是乐在其中,还说比教高年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