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锦带,丁豆娘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忙拿着锦带回到庄夫人的卧房,走到床边,细瞧床上铺放的那套衫裙。那条罗裙也是石青色的,腰间镶了一条宽锦边,也绣着小兰花纹样,和这条锦带正是一套。这么说来,庄夫人的丈夫是拿了妻子的腰带去自尽。

怔怔望着床上那套衫裙,丁豆娘心里不由得生疑:这套衫裙这样铺在床上做什么?

这套衫裙从里到外,依次叠放,像是妇人在配衣裳的花色样式。但庄夫人丢了儿子,早已忘了打扮,一件锦袄子从冬天一直穿到开春,两个多月都没换过。这自然不会是她摆在这里的。那会是谁?

看着那衫裙上被压过的褶痕,丁豆娘忽然想到一样,脸顿时红了起来。难道是那凶手?他贪慕庄夫人的容色,所以才潜入这房里,将庄夫人的衫裙摆在床上,而后趴在上面,仿念那些淫滥苟且之事?若是这样,他潜入这里,也并非是想杀死庄夫人,而是意欲强奸?却把董嫂误认作庄夫人?董嫂又是伪装作庄夫人,本就极慌怕,屋里猛然跳出个人抱住自己,自然惊惧无比,拼力反抗。凶手情急无奈之下,才将她勒死?

这么说来,凶手并非由于庄夫人发觉了什么,才来杀人灭口。庄夫人也并没有找见孩子失踪的踪迹。若她真的发觉了什么,那天最后一次大聚时,她就该讲了出来。

想到这里,丁豆娘顿时气丧之极,不由得瘫坐在床边。在昏暗中气苦了半晌,隔壁忽然又隐隐传来那小女孩燕儿的哭声和她娘的骂声,由于不是在院子里,在骂什么却听不清。丁豆娘先没在意,但随即便站了起来。

不对!董嫂死时,邻居为何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凶手若只是为了强奸,自然不会一来便勒死董嫂。董嫂虽然也怕被人发觉,但猛然被人抱住,自然会惊叫挣扎。然而左右邻居并没听到任何动静。看来凶手是等董嫂一进来,便从后面用麻绳勒住了董嫂脖颈,董嫂也就发不出声音来。据官府查验,她身上也没有被奸污迹象。另外,若这衫裙是外人所放,庄夫人的丈夫回来见到,自然会起疑,并告知官府查案的人。

这么说,凶手仍然是为了杀死庄夫人而来。丁豆娘刚绝了的念,顿时又活过一口气来。她盯着床上那套衫裙,又琢磨起来。这套衫裙若不是凶手铺放在这里,那会是谁?

半晌,她想到了一个人:庄夫人的丈夫。

庄夫人死后,第二天晚上留在这屋里的,只有她丈夫。他夫妻两个一定是情谊深厚,她丈夫听到噩耗,赶回家中。妻子被杀,他心中恐怕悲痛渴念之极,神思迷乱,才做出这种非常举动,取出妻子衫裙铺放在床上,而后俯身其上……这种举动自然难偿心中大痛,妻儿尽都离去,只剩他孤单一人。他恐怕再无一丝生念,便用妻子的锦带上吊自尽。

想到此,丁豆娘心里涌起一阵悲惋伤叹,不由得坐到床边一张靠背椅上,呆呆望着床上那衫裙和锦带,心想,我若也死了,丈夫会不会这么念我,去阴间寻我?

她不由得从袋里摸出翻墙时掉落的那个青玉环扣,昏暗中,那玉扣闪着些清幽幽的光,冰冰滑滑,像是用泪水凝成的一般。

这玉扣还是生了赞儿第二天,丈夫特地买来给她的。那天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刚刚睡着的赞儿,瞅着那乳嫩嫩的小脸,正在欣悦莫名。丈夫悄悄走了进来,他先凑近盯着小赞儿,醉看了半晌,这才抬起眼望向她,眼中闪着欣喜感激。那一眼对视,他们两个的心似乎才终于真正融到一处,丁豆娘也头一回从心底里觉着,这是我丈夫、我儿、我家。

她正在心潮涌荡,丈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绸布袋,将里面的东西轻轻倒在手掌上,伸给她看。是两个青玉环扣。丈夫微微笑着,笑容仍有些拘谨,微颤着声音小声说:“这是同心环。那卖玉的说,各自系在腰带上,叫一世夫妻百年结。”

她当时听到,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忙伸手擦掉,笑着抓过那两个玉环,垂下头,摩挲了许久……这时回想起来,她越发心酸,泪水又忍不住滴落。

不知老天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这么颠来倒去地作弄人?让人喜,又让人悲;让人得,又让人失;让人聚,又让人散。人却像是木傀儡一般,任由他摆布,只能跟着笑,随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