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杀了他?”楚识夏冷淡道,“即便是帝都的阉狗,我尚能忍受其狂吠多年。白煜比之不足。”
叶谦称是,为她推开大门。
训练有素的虎豹骑按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地面上,双手被死死的绑在身后,连抬头都困难。楚识夏用剑柄顶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张脸夹杂着稚气和狰狞,深深浅浅的伤疤几乎将整张脸撕碎,圆睁的眼睛映出楚识夏面无表情的脸。
“他不是白煜,”楚识夏收回手,少年狼狈地往前扑倒在地,“他是个替死鬼。”
叶谦皱着眉,转而吩咐其他人继续搜索。
“杀了他。”楚识夏又说。
叶谦委婉道:“是不是应该提回去审问?”
“白煜留他在这里等死,怎么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他?他没用了。”
楚识夏的话语中透着血淋淋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他必定是东宫守备军之一,在帝都尚有父母亲人,妻子儿女。将他的尸身送回帝都,认尸定罪,男子流放充军,女子罚为官妓。”
那坚硬倔强的少年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冲着楚识夏大吼道:“楚识夏,你戕害大周储君,罪该万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云中楚氏都不得好死!”
叶谦脸色一变。虎豹骑眼疾手快地一拳砸在他脸上,他咳嗽着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你就等着看,是我先死,还是白煜先死吧。”楚识夏头也不回道,“不过你大概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楚识夏大步离开客栈,那替死鬼从破口大骂到痛哭流涕地哀求只用了一瞬间。虎豹骑将人捆得像只螃蟹,拎着他塞进囚车。楚识夏站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望着灰白色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这个冬天很快就要结束了。
云中的密探和九幽司的刺客在明里暗里寻找白煜的下落,但这个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点踪迹。快开春时,密探传来消息,白煜混在一队流浪的乞丐当中离开了云中。最后一次暴露踪迹后,白煜在一伙北狄人的掩护下逃进了千峰嶂。
“千峰嶂绵延八百里,寸草不生,是数条冰雪覆盖的山脉组成,也是拥雪关的倚仗。即便是千峰嶂下的居民,也不敢说自己进了千峰嶂能活着出来。”
楚明修和楚识夏在书房中对坐,中间摆着一局棋。楚明修是个臭棋篓子,下棋从没赢过,偶尔小胜也是乱拳打死老师父。这局棋明显是两个技艺极高的人在对弈,黑棋将白棋逼到了绝处,白棋挺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这是大哥和谁下的?”楚识夏没头没脑地问。
“这是大哥自己下的。”楚明修说,“谁赢得了他?也就你不知死活。”
“尔丹和以前的北狄人不一样,不是脑子一根筋的莽夫。”楚识夏又扯远了话题,“他需要白煜,或者说,需要白煜手下的陈氏旧部和东宫残党。扰乱视听也好,刺探大周情报也罢,大周与北狄互不通商,北狄人很难潜入中原。但有白煜在,情况就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白煜不会死,北狄人有后手?”楚明修轻易地领悟了她的意思。
“三七开吧。”楚识夏随口说。
事实上,楚识夏觉得白煜一定没有死。失去楚明彦似乎只是神明对楚识夏的小小告诫。楚识夏有一种预感,归乡不是她与既定命运抗争的结束,而是开始。
“那就向陛下请旨,清算陈氏余党。”楚明修冷笑一声,说,“摄政王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把手伸到阕北,没想到我们终日打鹰的反被鹰啄了眼,让这个小子混进来了。”
“杀人放火,你是熟练工。”楚识夏托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说,“陈氏的人怎么杀,杀多少,随你高兴。但那几具北狄人的尸体要给我。”
“你要他们的尸体干什么,鞭尸么?”
“送到帝都,上奏陛下。”楚识夏起身离去,淡淡道,“北狄派刺客谋杀镇北王,狼子野心,罪不容诛。两国合约就此破裂,阕北全境进入备战。拥雪关从今夜起枕戈待旦,厉兵秣马。”
“你不下一手吗?”
楚明修在她身后问。
“这局棋,大哥下了半年,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破解之法。你是他唯一的学生,你不想试试看吗?”
楚识夏停下了脚步。
守孝这些日子,楚识夏瘦了很多。她并不是瘦削的身材,十五六岁时脸上还有婴儿肥,却在这段时间的煎熬中不可控制地单薄下去,眉眼显出一种骨感的锋利。
她站在书房外的竹林中,衣摆随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