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一厢情愿的叙述中,他和山月沉溺于爱河,却被利益熏心的摄政王和太后拆开,阴阳两隔。可是对山月而言,皇帝是大周的主人,即便他只是摄政王手中的傀儡,也不是山月能够反抗得了的。
“山月也许是自愿被族人送进宫的。作为一件美丽的礼物,她早就预见自己的命运,可能会终身孤独地在偏僻的宫殿中慢慢老去,可能会因为一些荒唐的理由被什么人杀死。这当中,自然也包括被大周的皇帝强占。”
山月是为换取族人的生存而进宫的。
礼物只需要被拆开,只需要光鲜亮丽,唯独不需要“愿意”。
山月顺从地接受皇帝解开她衣衫的手,顺从地生下沉舟,顺从地走向死亡。她是人间不可见的美人,是画上无悲无喜的仙子,是皇帝自以为是的爱人。
但山月是谁,除了她自己,也许没有人知道。
大概只有在接过鸩酒的那一刻,山月才是自由的。
沉舟说:“他让我感到恶心。”
楚识夏猛地握住沉舟的手,说:“你和他没关系了。”
沉舟点点头,将鼻尖埋在她的肩窝里。屋子里传来玉珠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沉舟不为所动,甚至得寸进尺地蹭了一下。
玉珠无奈道:“快起来吃饭了。”
“今晚吃什么?”楚识夏随口问。
“炒猪肝,阿胶党参炖鸡。”玉珠脱口而出。
沉舟一下子蹦起来就要往外跑,被楚识夏抓着手腕拽回来,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坐回凉席上。楚识夏牢牢地扣住沉舟的五指,另一只手捏着他的脸,笑眯眯地说:“给你补身体,跑什么?”
沉舟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不想吃那个。”
楚识夏在沉舟唇边亲了一下,揉着他后脑的发丝,不容置喙道:“乖一点,我陪你吃。”
沉舟艰难道:“那你再亲我一下,刚刚太快了。”
玉珠忍无可忍道:“我还没出去呢!把我当个人吧!”说罢,玉珠恨恨地转身,在身后一把甩上了门。门后传来楚识夏愉悦的笑声,沉舟不依不饶地扣着她的手,要她再亲一次。
——
岐国长公主府。
白子澈站在朱色的长廊下,伸手接住一捧冰冷的雨水。
庭院中草木葱茏苍翠,黛瓦白墙,寂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白纱灯笼在风雨中飘摇,渺小的火苗像是一只左突右奔的萤火虫,在单薄的笼子里撞来撞去。
“许得禄死了。”白子澈转头看着步入长廊的长公主,嘴角弯弯,眼睛却带着审慎的意味,“姑姑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司礼监还在。”白懿淡淡地笑,“没了王贤福,还有许得禄,没了许得禄,还会有别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阉宦之祸,无穷无尽,非君王裁决不能断绝。”
白懿将掌心的鱼食洒在池水中,看着锦鲤争相抢夺,轻描淡写道:“楚识夏是剑圣传人,晋王亦非常人,这世上能杀她的只有皇权。陛下要暗杀她再嫁祸给北狄人,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事,她的命暂时保住了。”
白子澈略微欠身道:“多谢姑姑。”
“其实楚识夏死了,对你未必没有好处。”
白懿瞥他一眼,说:“昔日镇北王妃及其长子遭灵帝迫害,楚敖连同陈邦毒杀灵帝,才有陛下继承大统。若是今日楚识夏死,楚家未必没有动作。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一切,再拒绝与北狄和谈,远比你眼下要走的这条路轻松。”
白子澈抬眼看着她,声音微冷:“姑姑说的是。世上钱权利益都是筹码,可是秤的一头压得太重太深,便是满盘皆输。楚识夏没有错,多得是比她该死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她死?大周已经死了太多不该死的人,若有一日满朝皆奸佞,再来后悔今日以她的尸骨铺路,就太晚了。”
白懿眉眼不动,轻飘飘道:“你当她是忠臣良将?哪个忠臣良将敢算计储君之位,敢驳斥皇帝失德?云中楚氏效忠的真的是白氏,还是这个天下,你当真不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白子澈果断地截断了白懿的话,眼神清冽。
“云中楚氏一点也不关心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姓什么。君王一日不失德,云中一日不易帜。于白氏或许不幸,但于天下黎民百姓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