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你身边,你们无数次在宫墙下擦肩而过。
你没有认出他,不要紧,我会让你们在九泉之下相聚,算作我们父子间最后的情分。
“白詹从来就对不起我,如今我也要对不起他了。”白焕喃喃道。
“白詹”是皇帝名讳,白焕一向自诩克己复礼,人前人后都不肯对白氏宗室和皇帝有丝毫不敬,陈伯言一向视之为伪君子。如今白焕骤然发疯,陈伯言见鬼了似的看向他。
白焕却已经放下帘子坐进马车,摇晃的帘子切断了陈伯言的视线,连同白焕的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
“走吧。”白焕冷淡道。
——
秋叶山居。
洛霜衣猫一般踩着屋脊飞奔,翻身滚下屋顶,落在雪地中。她落地极稳极轻,只带起脚下小小一片雪尘飞腾。洛霜衣站直身体,看向廊下众人。
楚识夏只穿着一件长袍,双手拄着饮涧雪坐在最前方。她微微垂下双眼,交叠的双手十指有节奏的律动。沉舟坐在她身后反复擦剑,时不时伸手摆弄一下腰间的鬼面具,很是泰然自若。
裴璋和徐砚扯着一张名录大声争吵,风度仪态全无,争得脸红脖子粗。程垣老老实实地坐在最后面,大口嚼着切成块的牛肉,表情发狠。
一群人抬头看向洛霜衣。
洛霜衣半跪下,对沉舟道:“霜衣见过家主。瑞王白煜已经由秦王亲卫护送出城。秦王白焕和陈伯言在去往京畿卫的路上。摄政王始终没有出门。”
楚识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起身道:“出发。”
一群人各自散去。
沉舟站在原地看着楚识夏,伸手要抱她。楚识夏紧紧地抱住他,埋首在他颈间深呼吸。
沉舟身上带着体温的水沉香让楚识夏感到安心,自从部署对白焕造反的反击以来,楚识夏就没有睡过一夜好觉。沉舟夜夜守在她榻边,握着她的手。
“会赢的。”沉舟词汇匮乏地安慰她。
楚识夏颤动的睫毛从沉舟薄弱的颈侧皮肤上划过,她轻声道:“沉舟,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脸。任何人都不可以。”
隐藏相貌是刺客的基本素养,沉舟没有当回事,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
楚识夏拍拍他的肩膀,沉舟扣上面具,翻墙而去。
楚识夏整理好呼吸,走出庭院,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邓勉。
邓勉差点整个人撞进楚识夏怀里,被身后追来的玉珠一把拉住,堪堪停在楚识夏身前。玉珠卸下妆容钗环,穿着与洛霜衣如出一辙的黑衣,身形矫健修长,全然不似只会催促楚识夏吃饭的侍女。
“今晚是有大事发生吗?”邓勉惴惴不安地问。
“帝都今夜有大乱,玉珠会趁机送你出城。盘缠、新的身份、路引、通关文牒都给你准备好了。”楚识夏周全地说,“你先到广陵找江乔,如果你想去别的地方,她会想办法。”
邓勉哑口无言。
邓勉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连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玉珠都换了张面孔,他逃犯之身,留在这里只是添乱。可是忽然要离开帝都,邓勉心中百味杂陈。
“那你要活着啊……”邓勉小声说。
楚识夏笑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忽然说:“燕决那天说,你以前欺负他的事,他原谅你。”
邓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是我答应过你父亲的。邓勉,忘记这个名字,忘记帝都的一切,好好活着。”
活着,已经是这个世道最大的奢侈。
——
自从京畿卫统领林鹤被皇帝停职以来,京畿卫上下人心惶惶。京畿卫上上下下都穿插着陈氏的亲信,已经被捅得跟筛子一样。如果皇帝彻底厌弃秦王,京畿卫的军官轻则卸职、不得晋升,重则如林鹤一般面临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