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澈与楚识夏对视一眼,道:“滨州瘟疫已经消失,有赖于兖州谈蕴大夫妙手回春。滨州贪腐官员一应落网,新官走马上任,已有小半年。滨州疫病中的孤儿现在扬州书院教养,只待滨州重建完,便送回滨州寻找亲友。”
“若吴光投降,是否真的不伤庆州城百姓一人?”
楚识夏按住白子澈,盯着杨先生道:“吴光已经称王,他手下有名有姓的得力干将都在朝廷过了明面,这些人也跑不掉。但如果吴光打开城门投降,我可以保证联军不扰百姓安宁。”
杨先生那双浑浊的眼珠凝视楚识夏片刻,似乎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楚识夏坦然地直面他的目光,直到杨先生摘下随身的包裹,打开了包裹中的匣子。
匣子里是一颗被石灰覆盖的人头。
“叛贼吴光已经自尽,叛贼麾下主力也在此,听凭处置。明日清晨,子午道、庆州城的大门为联军敞开。”杨先生颤巍巍地捧起那颗人头,一字一句道,“还请少将军兑现诺言,勿伤百姓一人。”
楚识夏愣住了。
她伸手拨开那颗头颅上的石灰,露出一张尚算年轻的面孔来。这的确是吴光没有错,楚识夏命人画过他的画像,一个长相中庸得有点老实巴交的青年。
“你杀了他?”楚识夏低头盯着杨先生,胸腔中说不出的情绪翻涌。
“他是自尽的。”杨先生重复。
“他为什么要自尽?”
“成者王,败者寇。吴光看不到赢的希望,所以自尽了。”杨先生说,“我带着他的人头来,是以小博大,换取最后的利益。无论真相如何,百年以后,史书也会这样写的,所以真相不重要。”
“没有人会记得。”杨先生喃喃道。
楚识夏“砰”的一声合上匣子,把人头递给程垣。早春的夜晚,严冬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楚识夏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丝丝缕缕的寒气冻得硬邦邦的,砸在地上都会发出闷响。
——
没有计谋,没有欺骗,没有以小博大的赌局。
子午道和庆州城确确实实打开了大门迎接联军入城,或者说,已经没有多少守军了。
楚识夏进城之后才知道,吴光召集了所有有名有姓的部下在原刺史府中宴饮,这些人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吴光将部下全部毒杀,独自一人坐在躺满尸体的餐桌上喝完最后一壶酒,最后自尽。
杨先生割下他的头颅,走出子午道投降。
这场叛乱以一个荒谬的结局收尾,于春三月尘埃落定。